京津风沙源治理:在沙地上长出葡萄园
“刚来林场时,这里就是一片黄沙。别说是树,连草都没有。”林场工人王德忠说,“每到春季刮大风的时候,漫天黄沙。一年中有一半的天数是沙尘天。”
在河北张家口市宣化县林场黄羊滩,大大小小的沙丘有72个,而王德忠带领《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爬上的“大沙塄”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实施后,工人们用了7年多的时间,在荒沙滩上种植了2万多亩杨树、沙枣、侧柏、刺槐等树木。现在好了,有风也不起沙。”王德忠所在班组的领班史建青说。
据国家林业局介绍,截至2012年4月,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已累计投入资金562亿元。同年9月,国务院批准《京津风沙源治理二期工程规划(2013~2022年)》,决定实施京津风沙源治理二期工程,总投资将达877.92亿元。
《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近日在河北张家口等地采访时注意到,京津风沙源工程区综合效益明显,不仅改善了生态,生活在工程区的居民收入也在增加,“生态产业化”模式初具规模。但由于投入不足,治理成果尚不稳定,治理难度越来越大。
沙尘影响15省份200万平方公里
西起内蒙古达茂旗,东至河北平泉县,从南部的山西代县,到北部的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在方圆45.8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上,从2000年起,京津风沙源工程让亿万人受益。
王德忠58岁,他的家离农场约4公里,1976年就到林场工作了,多年的曝晒,让他的皮肤黑到了脖子根,加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黝黑发亮,像是老树皮。一头短发也像是被烤焦了一样,紧紧地蜷缩在头皮上。
宣化林场场长李澍贵介绍,黄羊滩地处张家口市宣化区洋河南,总面积14.3万亩。上世纪末,滩内全部由流动沙丘、半固定和固定沙地组成,其中流动沙丘占40%,居张家口市五大沙滩之首。
“前些年,冬春季滩内风蚀严重,沙尘暴肆虐;夏秋季暴雨冲刷,洪水频发。黄羊滩风沙、泥沙成灾,是加速官厅水库淤积、京城水质与空气质量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李澍贵说。
宣化林场办公室挂着黄羊滩治理前后的对比图,治理前的景象与沙漠无异,如今黄羊滩已满目苍翠。
在河北省怀来县,《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爬上了龙宝山沙丘。这座沙丘高12米,面积56亩,距北京饮用水源地官厅水库3.7公里,距北京市中心直线距离只有70公里。
怀来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朱群德告诉记者,怀来是风沙进入北京的重要通道。据2000年调查的数据,全县沙化土地面积有50余万亩,占全县国土总面积的18.5%。其中位于县域东部、官厅水库南岸的“南马场”和县域中西部、官厅水库北岸的“甘家滩”两大沙滩土地沙化最为严重,危害最大。
朱群德说,上世纪末,地处南马场的龙宝山沙丘已逼近村边,堵塞了河道,直接影响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和生产。由于地处风道,沙源充足,靠近北京,冬春季西北风途经怀来,风卷黄沙直接进入北京。
这仅仅是当年北方地区沙尘肆虐的缩影。《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从国家林业局了解到,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北方地区沙尘暴频发。特别是2000年,华北地区沙尘天气日趋频繁,仅在3、4月间,北京就遭受12次沙尘暴或浮尘天气。
一次次的强沙尘暴和扬沙天气,影响到内蒙古、宁、甘、陕、晋、冀、京、津、辽、吉、鲁、豫、鄂、皖、苏等l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总面积约200万平方公里,范围之广、强度之大比较罕见。
当年5月12日至14日,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考察了河北、内蒙古沙化严重地区,要求加快防沙治沙步伐,特别是要加快北京及周边地区防沙治沙速度。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拉开了大幕,2000年6月开始试点。2002年3月,《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规划(2001~2010年)》出台(后延长至2012年),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全面展开。
根据规划,工程建设范围涉及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及内蒙古等5省(区、市)的75个县(旗、市、区),总国土面积为45.8万平方公里,其中沙化土地面积10.2万平方公里。
这项工程主要是通过采取禁牧舍饲、生态移民、封山育林(草)、飞播造林(草)、人工造林(草)、退耕还林、草地治理、小流域综合治理等措施,使工程区可治理的沙化土地得到基本治理,生态环境明显好转,风沙天气和沙尘暴天气明显减少,从总体上遏制沙化土地的扩展趋势,使京津地区及其风沙源区生态环境得到明显改善。
“生态建设产业化”模式
张家口市也是在这一时期“卷入”防沙治沙战役的。
“张家口地处首都北京上风上水,是西北风沙南侵京津冀地区的主要通道,也是河北省防沙治沙的主战场。”张家口市委副书记、副市长李金华对记者说。
常年在一线治沙的李澍贵介绍,其实,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当地林业人年年都在治沙,“那时是低成本治沙,不求科技含量。”李澍贵说,“当年剪根柳条往地上一插,就算种上了,能不能成活没人管。几十年累计种了5万多亩,但实际上,有林地不到3万亩,而且大多是小老树。”
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实施后,防沙治沙的模式发生了变化。以宣化黄羊滩沙化治理为例,李澍贵介绍,在树种设计上要求合理布局,乔灌草结合,针阔林混交,经济林和生态林兼顾;树种的选择上坚持沙生优质与多样化、多色彩相兼顾,比如新疆胡杨、内蒙古沙柳和沙枣、东北樟子松以及优质李、枣、杏等都是首次落户黄羊滩。
“堵口子、划格子、盖被子”,这是林业工人总结的一套治沙办法。即在沿河区营造防风宽林带、林网,在流动沙丘营造网格状生物沙障,培植沙生植物,以及工程区沿路行道树建设。
黄羊滩沙化治理过程中还创造性地采取了政企联手、密切合作、各司其职的运行管理模式,即以投资方中信公司为主导、以实施方原宣化县政府为主体,以督导方北京绿化基金会为指导这一“三位一体”的模式。
李澍贵认为,这一模式的创新和应用,保证了工程建设资金的足额到位、技术指导的科学用力、工程难题的及时解决和工程整体的稳步推进。
在河北怀来,当地政府创造了“先治后卖”的治沙模式。朱群德介绍,这一模式是由集体先进行治理开发,然后通过承包、拍卖、租赁、股份制等形式分户有偿经营治理。官厅湖上游的老君山流域大部分荒坡就采取这种形式,面积有1万多亩。
另一种办法是“公司返租倒包治理”,即企业先期投入租赁土地使用权进行规划,建设基础设施,进行生态、经济林统一营造,然后再进行招标承包租赁拍卖,滚动式治理,怀来县土木镇千亩鲜食葡萄高科技示范区建设就是采用了这一模式。
还有一种是通过企业独资或者合资方式治理,利用怀来得天独厚的气候、地质条件,盛产优质酿酒葡萄的优势。2006年到怀来的浙江人贾季伟经营着德尚葡萄庄园,他租了3000亩沙地,种植赤霞珠等酿酒葡萄。“每年的投入有500多万元,庄园有自己的酿酒厂,已经开始产生效益了。”他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葡萄庄园每年还向当地农户收购葡萄,带动了上百户农民致富。
而更主要的是,这种“生态建设产业化”的模式,有着多种作用,包括增加森林植被,改善森林结构,提高涵养水源能力,防风固沙、调节气候,构筑环京周边绿色生态屏障等。
怀来县林业局葡萄产业办公室主任李慧勇介绍,目前,怀来全县葡萄种植面积有27万亩,覆盖16个乡镇、150个街村、4.2万农户。葡萄年产量15.6万吨,占全国总产量的4%,葡萄种植收入占主产区农民人均纯收入的80%以上,对全县财政收入的贡献率达30%以上,产业化经营率达76.3%以上。“沙城产区”12大品牌、50多个品种的葡萄酒产品,在国内市场占有率达14%。
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中多种治沙模式的运用,收效明显。以怀来县为例,当地林业部门测算,工程实施以来全县净增有林地面积41万亩,森林覆盖率由治理前的32%增加到现在的47.2%,增加了15.2个百分点。与2000年以前相比,大风日数由原来的46天减少到22天,沙尘暴天数明显减少。
此外,怀来县项目区群众通过参与工程建设,增加收入多的每人每年6000~8000元。退耕还林后续产业,将全县6.8万亩的山杏全部改接为杏扁和优质黄杏,退耕户人均增收600~800元。
国家林业局的监测数据显示,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区实施十几年来,由沙尘天气发生发展过程中的“强加强区”变为“弱加强区”;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五省(区、直辖市)沙化土地总面积减少了116.3万公顷;工程区释尘总量由2001年的0.31亿吨下降到2010年的0.26亿吨,减少了16.2%;工程区森林覆盖率达到15.01%,比第六次森林清查时的10.94%增长了4.07个百分点;京津风沙源区扬沙天气15年锐减43%,从总体上遏制了沙化土地的扩展趋势,使北京周围生态环境得到明显改善。
与此同时,工程区人均GDP从1999年的4687元增加到2010年的27192.7元;农民人均纯收入从1999年的1956.3元增长到2010年的4084.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