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乳师，“三无”环境下的疯长
催乳师这个行业，除非是有专科医学背景的人从业，否则都是乱弹琴。 ——哈尔滨市妇产医院乳腺科副主任、主任医师徐魁
手法按摩一定要明确区分保健和医疗的界限，拿着“保健按摩师”的职业证干专业推拿医生的活儿，乱了乱了。
——哈尔滨传统医学手法学会会长、市中医院按摩专家王宜欣教授
病例——
轻信“催乳师”
催进手术室
15日，在市妇产医院乳腺科住院治疗了10天，并做了脓肿切开引流术手术后，产妇陈洁（化名）终于可以回到家里和不足半个月的儿子团聚了。乳房上留下一个永久的疤痕不说，最让陈洁痛心的是，因为延误病情、感染严重，她不足半个月的儿子从此要告别母乳喂养。给陈洁母子造成如此伤害的，就是一个“名片”催乳师。
陈洁的乳腺炎发病是生下儿子一周后，本来很顺利的母乳喂养突然出了问题，乳房涨痛，奶水不充足。出院时婆婆随手带回了一个“高级催乳师”的名片，家人联系过后，当天下午催乳师便上门服务。陈洁忍着巨痛，经受了高级催乳师半个多小时的按摩。这位自称王姐的催乳师说，再按两次一定能好。谁知当晚陈洁便开始发烧，右侧乳房出现明显长条形“硬结”。电话咨询“王姐”，王姐非常自信地指导陈洁的婆婆给陈洁“物理降温”。第二天一早，王姐给陈洁做了第二次按摩。王姐离开后不久，陈洁就高烧超过了39℃，家人不得不将她送到医院，而陈洁因为乳汁淤积治疗不当导致化脓性乳腺炎接受了外科手术。
“像陈洁这样的患者我们见得太多了，被所谓的催乳师催出乳腺问题的妈妈现在越来越多，这个行业，除非是有专科医学背景的人从业，否则都是乱弹琴。”市妇产医院乳腺科副主任、主任医师徐魁说。
随着母乳喂养观念的普及，越来越多的妈妈选择并为实现母乳喂养而倾尽全力。双手在细如发丝的乳腺管间“行走”，收入以小时计费的催乳师便应运而生。提及催乳师，三甲医院产科医生们共同的印象是：干这一行的人很多。因为在各大医院产科里，“催乳师”名片漫天飞，无不冠有“高级”、“首席”、“资深”的名头。
培训——
学十天就考试
通过率达90%
“手指一按，月入上万。”这是坊间对催乳师的描述。如此“高大上”的职业要如何才能上岗？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催乳师“上岗”渠道有三种：一种是挂靠一些家政服务公司，这样的催乳师要求“持证上岗”；第二种就是自己印好名片，到大小医院的孕检室、产科病房外“扫雷”式散发；第三种就是与月嫂、育婴师建立联系，由她们牵线搭桥介绍活儿。
持“证”上岗的“证”又是如何获得？记者在采访中获悉，目前我市各大家政服务公司大都兼有“培训”功能，其中催乳师是当下比较热门的培训，除此之外，一些专门的职业培训中介机构也都开有催乳师的培训业务，10天2980元培训费加考证费，这是目前的“官价”。
16日，记者在位于道里区民安街上一家名为“行大”的培训机构了解到，催乳师培训属于“零门槛”，年龄、职业、文化程度均无要求。这个培训机构每月开催乳师培训班两次，培训分为理论和实操两部分，培训结束后，学校会组织学员参加人社部门统一进行的“职业资格”考试。考试也在培训学校进行，但是试卷和监考都由人社部门派专人管理，考试合格可以获得“保健按摩师”职业资格证书。按照学校的课程和考试安排，一般从报名培训到考试一个月就能完成，考试通过后一两个月就可以拿到证书，也就是说如果你想成为一个标准的持证上岗的正牌“高级催乳师”，从零开始最多也就三个月，其中培训学习仅需10天，如果只想拿个“中级”职业资格证，参加7天培训就可以。“只要跟着老师认真学，保证能学会，我们是包教包会的，考前会发给你们一些复习资料的，通过率90%。”
与“行大”一样，我市的催乳师培训机构采取的都是相同的培训考试方法，培训期7天到15天不等，通过率都在九成以上，而且众学校都表示：“我们还没有考第三次的学员呢。”
规定——
专业护士是基础
实习至少需一年
市妇产医院乳腺科是我省公立医院首家开设“治疗性乳房按摩”医疗服务的机构。护士长、副主任护师车成爽介绍，所谓“治疗性乳房按摩”就是通过按摩，达到治疗产妇因为乳汁淤积导致的乳腺炎的方法。这项医疗服务是从2010年开始开展的，那时民间“催乳师”已经开始火起来了。之所以开展这项医疗服务，是因为临床病例显示哺乳期的妈妈出现乳腺问题的比例越来越高。“医院产科病房也会给产妇提供相应的按摩服务，但只是针对住院期间的产妇，而实际情况是很多妈妈都是生完孩子出院回家后，乳腺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她们大都是通过各种渠道找到民间催乳师来解决问题。恰恰又是因为催乳师鱼龙混杂，因为不当的催乳按摩而加重病情的越来越多。”
在这家公立医院的乳腺科里，能够独立进行治疗性乳房按摩的护士至少需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专业护士；二是经过乳房按摩相关培训，并在科室里进行至少一年的实习培训。“另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就是对乳腺出现问题前来就诊的妈妈，首先要经过专业医生的诊断，由医生来诊断患者是否需要并适合乳房按摩。”
市妇产医院乳腺科李璠医生介绍，该科室每年为千余名乳腺炎患者进行按摩治疗，其中有三成左右的患者是被各类催乳师“摧残”所致。“一般哺乳期妈妈的乳腺炎分为两种，一种是由于乳汁淤积在乳腺管内导致，这种乳腺炎发病初期经过正确的按摩，可以有效疏通淤结，属于适合按摩的乳腺炎。另一种是由于其他原因，比如乳头含接姿势不正确、婴儿口腔不卫生等导致妈妈乳头破损或乳头皲裂，加之护理不当细菌入侵形成乳腺炎，这就不能通过按摩的方法治疗。这种情况如果再盲目按摩反而会导致乳腺管阻塞，乳汁淤积，加重病情。”李璠说。
理念——
保健与治疗
一定要分清
哈尔滨市传统医学手法学会会长、市中医院推拿专家王宜欣教授的一个科研项目“手法辨证治疗哺乳期乳痈”日前在市科技局正式立项。从事推拿按摩40多年的王宜欣表示，用传统医学的推拿手法对于哺乳期妈妈催乳、疏通乳腺、治疗乳腺炎的确有很好的作用，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这种手法按摩一定要明确区分保健和医疗的界限，“保健按摩师”只能从事保健层面的按摩，而在正规的中医院里，对于乳腺炎的诊断和按摩治疗都是由针灸推拿科医生进行。“用大家熟知的足底按摩来解释可能更通俗，足底按摩就是一种保健按摩，这种按摩可以由‘保健按摩师’来进行，能起到缓解疲劳、疏筋活络等保健作用，但是如脚踝软组织挫伤，人们是不会去足疗室找一个足底按摩师去治疗的。‘催乳师’与‘足底按摩师’是一样的，都只能在‘保健’范畴内提供服务。”
在哈尔滨的民间催乳师行业里，于万洪可谓大名鼎鼎，她目前是哈市民间催乳师里唯一有医师资质的人。生在中医世家，毕业于佳木斯医学院，又在上海中医药大学中医乳腺专业进修三年，2007年，她开始了催乳师的职业生涯，很快就在业内“响当当”。去年，她参与市中医院的“手法辨证治疗哺乳期乳痈”项目，获得市卫生局“2014年哈尔滨市医疗卫生新技术引进应用奖”一等奖。近两年于万洪已经很少上门服务，不是出了名架子大了，而是每天在工作室里忙着“补救回炉”。“现在一般找我的产妇我都先了解一下情况，有的根本不需要按摩，我会给她一些正确哺乳指导，一些问题严重的，或者是被‘揉坏了’的，我就请她们到工作室来，这里还有仪器辅助，更易于解决问题。”于万洪所说“揉坏了”的，大都来时已经红肿发炎，乳块淤积，严重的乳腺管破裂、化脓。去年求助她的产妇中有十几个乳腺管被催乳师大力按摩导致破裂，而今年上半年还没过，就已经有十几例了。“这样的情况，哪里还是手法按摩能解决的，必须要到医院去手术治疗了。近两年，整个行业越来越热，也越来越乱了，很多月嫂、育婴员都改行做了催乳师，这还是好的，我知道有的医院卫生员也干催乳师了。”
真相——
所谓“催乳师”
不是正规职业
记者在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官网上查询，目前国家职业资格管理数据库中并无“催乳师”这一职业。也就是说，市场上叫得响当当的“催乳师”，并未获得官方身份认可，没有国家权威部门对其进行资质认定。目前各培训机构培训后，参加的都是“保健按摩师”的职业资质考试。同样，在人社部官网上查询“保健按摩师”所包含的工种只有三个：足部按摩师、按摩师和反射疗法师，并无“催乳师”。所谓的“高级催乳师”、“首席催乳师”都不过是“民间”的自封头衔。
记者从市卫生局了解到，目前我市催乳师所持的是保健按摩师的职业证书，上门服务也好，开设按摩院也好，都不是医疗服务，不在卫生部门的监管范围内。现在大家对催乳师的普遍认同是，她们与月嫂、护工、保姆等应该同属于家政服务的范畴。
在多个培训机构，记者看到对于“催乳师”的培训宣传几乎都用到“月入过万”、“金领职业”的字眼。17日，记者以用户的身份与几位“名片”催乳师联系，目前哈尔滨催乳师的收费都是按“次”收费，每次200元、300元收费不等，按摩时间在40分钟左右。据业内人士介绍，催乳师如果由月嫂或者保姆“中介”要价会高一些，因为要支付给月嫂、保姆“介绍费”。于万洪告诉记者，目前的催乳师行业，存在不少乱象，过分夸大按摩、手法神效，是这个行业最大的弊病。催乳师的人脉、手法和口碑等因素，决定其收入高低，干得好的，月入上万不成问题。很多人扣除支付给各类中介、挂靠机构的费用后，收入会维持在4000元到6000元的水平。
因为职业技能考核中没有催乳师这一项。这一行业最终究竟走向何处，也受到很多业内人士的关注。有的人觉得应该在月嫂和育婴师职业技能培训中，加重催乳技能的分量，由现有的月嫂和育婴师彻底替代催乳师。还有人认为，应该把催乳师从保健按摩师中单独分离出去成为一种新的职业。但是目前“催乳”这一行业的的确确是在“无职业目录、无资格认证、无监管部门”的“三无”环境下繁荣地运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