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辩《华丽上班族》 杜琪峰先生又自嗨了一把？
《华丽上班族》杜sir用如此华丽丽的阵容，拍摄了一部歌舞片
电影在摄影棚里搭建一个完全虚拟的上班族生态圈[
被称为“杜琪峰式职场黑帮片”的《华丽上班族》于9月2日(上周三)正式上映，云集了周润发、张艾嘉、汤唯、陈奕迅等一众大咖，又入围即将开幕的多伦多电影节展映单元，题材也是接地气的“职场宫斗”，理应成为影市新上画的领头羊。可影片实际表现却与此相距甚远，首日1520万、首周五天累计4000万左右的票房表现，仅与高冷的文艺片《刺客聂隐娘》相当(其中还包含一个阅兵小长假)。而首日之后的票房也成逐日递减态势。
这是什么鬼？看过片的观众才明白，原来杜sir用如此华丽丽的阵容，拍摄了一部歌舞片！更准确的说，是舞台剧感十足的唱歌片！在摄影棚里搭建一个完全虚拟的上班族生态圈、主演的大部分心理活动用歌唱形式表现，毫无疑问，这样的形式对普通观众而言是有一定接受难度的。在此暂且抛开常规的观影习惯，仅就杜琪峰导演这一次“形式主义至上”的尝试做讨论，《华丽上班族》是一次成功的创新，还是一场失败的自嗨？
正方认为：《华丽上班族》与镜头、与风格，热烈地跳了一场华丽的舞蹈
正方观点：一次华丽的实验，和风格谈谈情跳跳舞
代表辩手：逆规则(80后媒体从业者、影评人)
【观点摘要】 在视觉风格上，杜琪峰这些年低调得几乎有点老实。《华丽上班族》是抑制已久之后的一次肆意飞扬，杜琪峰以从影以来的最大投资，以闪亮的卡司，与镜头、与风格，热烈地跳了一场华丽的舞蹈。它在风格上的胜利，托住了歌舞的溃败。
风格家杜琪峰先生，又拍了一部便于批评的作品。讲述职场风云的《华丽上班族》，人性厚度比文艺片薄，阴谋斗争比后宫片弱，人味情味比通俗剧淡，简直浑身充满了漏洞。为了收成好点，还披了一张没有必要的3D皮。更主要的是，作为一部歌舞片，歌却不那么好听。类型片的道德，跑哪儿去了呢？
没错，这些问题都难以否认。各种类型都玩得转的杜琪峰，少见地在一个新类型跟前，踉跄了一次。在类型这个意义上，杜琪峰的歌舞尝试，的确失败了。但这不是一部失败的作品，杜琪峰在形式与风格上进行了一次大胆实验，并取得了华丽而夺目的胜利。《华丽上班族》的风格，要高于类型，它在风格上的胜利，托住了歌舞的溃败。
舍弃真实场景，设定一个空间，杜琪峰和他的团队炫技般地展示了他们的场面调度
职场电影，通常需要一座城市来当背景。而《华丽上班族》背景模糊，故事全发生在虚拟空间内。办公室、地铁、酒吧、餐厅、街道、天台，像是人工搭建的舞台，形式感很强烈。舍弃真实场景，设定一个空间，对于一位导演来说，无疑是一次技艺上的极限挑战。杜琪峰和他的团队，炫技般地展示了在限定条件下，他们的场面调度，还可以行云流水到何等程度。如果没有歌舞构成一些障碍，这部电影的镜头运动就可堪称完美了。
形式与风格太显眼，可能会喧宾夺主，也可以反哺内容。故事从一个职场菜鸟的成长经历切入，带出一系列人物，以及一场职场斗争。剧本由张艾嘉操刀，在银河映像的影响下，人物在一些层面，也进入了杜琪峰电影的惯常轨道。李想(王紫逸饰)、琪琪(郎月婷饰)，对应大伟(陈奕迅饰)、张威(张艾嘉饰)，再有终极Boss何仲平(周润发饰)，一个想变成另外一个人，都有身份更换的欲望。更换之后呢？不过是进入新的循环。会变好么？不会。
《华丽上班族》的情感，稀薄而又冰冷。职场准则推崇理性，绝对理性要求纯粹的零度情感。处于职场生物链底端的李想、苏菲(汤唯饰)，常意气用事，大伟遭遇困境时还有挣扎，顶端的张威和何仲平，就进化到没有情感了。抽象的空间设计，如同缺少情感氧气的封闭密室，让影片的形神在此高度合一。华丽背景，光鲜衣着，苍白灵魂，影片所揭示的职场乃至都市病症，由故事所赐，更由形式与风格所赐。全片无处不在的线条，很有美感又很僵硬，条框般地框住了职场里的每个人。载歌载舞意味着活力，而职场让人丧失的恰是生命的活力，歌舞场面同样成为颇具讽刺意味的有力形式。
自2009年的《复仇》后，杜琪峰的导演作品，有《单身男女》、《夺命金》、《高海拔之恋Ⅱ》、《毒战》、《盲探》、《单身男女2》。数量不少，有新题材，也有尝试新的叙事方式，但在视觉风格上，杜琪峰这些年低调得几乎有点老实。《华丽上班族》是抑制已久之后的一次肆意飞扬，杜琪峰以从影以来的最大投资，以闪亮的卡司，与镜头、与风格，热烈地跳了一场华丽的舞蹈。
影评人张建德评价《柔道龙虎榜》时，说它予人的印象是杜琪峰太着力于使之与众不同——杜琪峰在一片接一片的进程中，如何在每部电影中追求差异和创意的一个过度刻意的例子。此话放在《华丽上班族》身上，似乎同样成立。为了追求不同，杜琪峰冒着风险，把一个普通的商业职场题材，拍成了高度风格化的作者电影。是不是有点任性？是。而这是杜琪峰跟岁月披荆斩棘之后，获得的一点自由，拍许多卖座片，然后拍一部个人化的作品。20多年前，他和周润发、张艾嘉、罗大佑一起合作的《吉星拱照》、《阿郎的故事》，一部是贺岁喜剧，一部是煽情通俗剧，那时他还没成为风格家，还不能把个人风格摆在首位。
经过数十年的技艺磨练，经过数十次的风格训练，当他再次聚焦于风格时，风格也很难将他打败。不好听，但好看，《华丽上班族》的镜头、形式与风格，就是它的皮，它的脸。脸是它的一切，也是它的内涵。在这看脸时代，这一次，我支持只看脸。
杜琪峰作为一位已经60岁的导演，风格大定，仍考虑突破自己
正方支持者(摘自公众微信号)：
桃桃林林(公众号：桃桃淘电影)：
挺佩服杜琪峰导演的，作为一位已经60岁的导演，风格大定，仍考虑突破自己。这真的是一部舞台感非常强的片子，全片到处都是那种精心设计的布景。作为一部职场题材的电影，影片在职场本身，写得太简单了，少点阴谋和设计。如果没有这么夸张华丽的外在，只是个普通的职场剧情片，其实片子会难看很多。
谋杀电视机(摘自公众号：虹膜)：
同样的白领爱情题材里，杜琪峰给很多人上了扎实的一课，富于创见的空间处里手法，凸显了无孔不入的职场言论和时刻高悬的时间观念。浮夸的歌舞处理也把职场的机械性和人情的虚伪包裹得恰到好处。
瓦力(摘自豆瓣短评)：
杜导又一次大胆而成功的尝试。全片棚拍，4000万搭景，密集线条镂空设计突出同时间多事件同步，时刻提醒时间的大钟，强节奏感的音乐营造出分秒必争往上爬的压力。作为职场生存指南，主要角色都有代表性，张艾嘉、Eason表演加分，朗月婷王紫逸也不错。
反方认为：电影寻求在类型、题材和形式上的突破，同时也陷入浮夸、低俗、苍白的陷阱
反方观点：形式主义者的刚愎自用
代表辩手：Robin(电影学博士、职业影评人)
【观点摘要】 杜琪峰自以为自己的方式很对，但是对观众来说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一种莫名其妙的聒噪感笼罩全片，气质轻浮，和那个镂空木板搭建起来的场景一样，呈现假大空的泡沫质感。《华丽上班族》是一个矛盾的最大综合体，它寻求在类型、题材和形式上的突破，同时也陷入浮夸、低俗、苍白的陷阱。
香港影坛有两个导演顶着“传奇”的光环，作品却极其可疑，一个是许鞍华，视野宏大，却失之于粗枝大叶，细节上充满遗憾；另一个是杜琪峰，风格奇特，却不免控制得太死，说白了就是刚愎自用。《华丽上班族》尤其体现这种缺憾：杜琪峰自以为自己的方式很对，但是对观众来说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一种莫名其妙的聒噪感笼罩全片，气质轻浮，和那个镂空木板搭建起来的场景一样，呈现假大空的泡沫质感。
杜琪峰的这种形式，就是“拉大旗扯虎皮”，我们不否认他在这种路线上诞生了《PTU》、《黑社会》之类的佳作，但是我们也不要忘了他也有《高海拔》、《蝴蝶飞》之类的劣作，他骨子里一直留着一种很低俗的基因，以神经的节奏和蠢萌的故事忽悠观众，并自我美化为“用商业片养文艺片”。所以杜琪峰虽然在风格化道路上走的很远，但形迹可疑，“必属佳品”的那些作品，在今天来看也犹如打造出的金尿盆、金马桶……抛开他那一套已经非常模式化的形式感，这些黑色电影也常常空洞得一无是处。
《华丽上班族》影片不再是音乐剧的直观感受，而像广告片或者片花
《华丽上班族》恰恰就是这种矛盾的一个最大综合体，它寻求在类型、题材和形式上的突破，同时也陷入浮夸、低俗、苍白的陷阱。这种风格的转换，和蔡明亮走进美术馆搞Installation Art(装置艺术)一样，夺人耳目一新，实际上只是刻意营造逼格。影片的场景呈现舞台般的高度化约性，有作为装置艺术的倾向，但同时它也混合各种实景，就让这种虚实之间的混杂变得冗杂混乱。其次是音乐剧的形式感，从好莱坞歌舞片倒宝莱坞歌舞片，他们最强调的还是用影像呈现一种舞台感(这是戏剧最重要的质感之一)，但《华丽上班族》不然，它转向依赖剪辑切碎了各种连续空间——这也意味着影片不再是音乐剧的直观感受，而像广告片或者片花，不免就显得低廉了。杜琪峰依赖剪辑自然是省钱了，但是也和音乐剧的气质背道而驰，看一看《一步之遥》中姜文的舞台调度，你会发现两个导演虽然都刚愎自用，但段位是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相信杜琪峰和编剧张艾嘉的本意，是用这座搭景的现代办公场景，诠释高速生活的现代都市上班族的灵魂枯萎。听起来似乎很新鲜，但是美国人在四五十年代就已经玩到一个高峰了，比利-怀尔德的《桃色公寓》、《了不起的盖茨比》都是各种典型。但很有意思的是，面对这种都市人格异化的沉重话题，大部分影片都不会追求那种高速碎片化的蒙太奇，这种速度更合适杜琪峰那种惯常的商业轻喜剧(即使那些轻喜剧也给观众留下了糟心的印象)，这类作品通常带着很强的神经质，用节奏凸出动作，但基本掩盖不了剧情的弱智。
即使《单身男女2》之前刷新了杜琪峰导演生涯口碑新低，它仍然是一个完整的叙事结构，是碧池长流的情节剧。杜琪峰的长处在于“布局”，但在后期，这种布局基本就让位于“挖坑”了，而且基本最后都填不上，充满各种幼稚、倒错和莫名其妙的狗血。《华丽上班族》通篇都在实践着这样的挖坑工作，周润发扮演的董事长为了将自己的女儿安插进公司做高管，定下了卧底计策，但从剧本转折来看，这种编排一点也不高明，很多段落都无法自圆其说，譬如张艾嘉为何会喜欢陈奕迅扮演的王副总本身就很可疑，而汤唯被陈奕迅骚扰的那一段，在隐晦地致敬《色戒》之后(李安的李，梦想的想，也同样是致敬该片导演李安)，就紧接着进入一场男女撕逼的战役。不可置否地是，影片中所有地人物都是有症状的，即在剧本之中，也在剧本之外。
与人物的歇斯底里相比，罗大佑创作的音乐和歌曲成为另一种噪声，作为民谣教父，他在对付这种带有歌舞场景的短促节律时候显得心有余力不足，而林夕谱写的歌词同样失色。罗大佑的问题是，他的音乐一直缺少这样的现代动感，而这种动感是需要和动作节奏紧密结合，是一种歌舞的节奏，林夕的思路也是流行音乐的抒情倾向，它最终呈现的就是一种词曲结合后用来阐释生活日常(叙事意义)的僵硬感，同时它的无序经常将观众带离出戏，只有在恢复到正常对话段落的时候，观众才能由衷地感受到一种喘息。
影片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想做成那种宫斗的戏码，但是它缺乏踏实的背景和人物关系
杜琪峰的新鲜尝试最终成为滑铁卢，这并不是探索上的失败，而是他刚愎自用的结果，试想一下如果他不是这般固执地使用不合适的形式，或者保留了充分完整地舞台空间地话，本片不至于如此狼狈不堪。《华丽上班族》的内核也是相当空虚地延续了《单身男女》系列那“碧池长流”的思维，只是此番不再装纯，留下赤裸裸的贱人暗中撕逼的阴谋论，但过程弱智到让人发笑，杜琪峰骨子里那低俗的一面正在占据上风。影片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想做成那种宫斗的戏码，但是它缺乏踏实的背景和人物关系，于是整个一盘散沙，如若浮草，四千万搭起来的镂空木质场景，成为败絮其中的存在。当陈奕迅和张艾嘉在象征性的“天台”上抽着烟的时候，我们也禁不住喊一声：形式主义者，装什么装！
罗大佑创作的音乐和歌曲不好听成了影片的槽点
反方支持者(部分摘自公众微信号)：
magasa(摘自公众号：虹膜)：
作为歌舞片，最大的问题是，歌太难听了。每一次唱起来我就忍不住要捂耳朵。其次剧作也非常单薄，所谓职场斗争连TVB二流商战剧的水准都不如。韦家辉干啥去了？只是整部影片的场景空间设计还有点意思，我只能说有意思，而不是说多好或多差。归根结底地说，《华丽上班族》是歌舞片这种舶来类型的移植失败。
文白(摘自公众号：影画志)：
我原本以为是杜琪峰要故意营造出一种难以入耳的荒诞感，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些歌，真的很难听，让人难以想象这是罗大佑写出来的。电影的形式极为漂亮，或者说，电影里的大楼造的极为漂亮，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卵用。歌实在太难听了！作为一个歌舞片，这个缺陷可以秒杀掉一切优点！！！做得差得也不仅仅是歌而已，还有故事的节奏、以及剪辑。都说杜琪峰是个会调教演员的导演，我看，至少在这部电影里，他对此不曾努力过。
一撤(电影媒体人)：
可以原谅普通观众(包括我自己)对歌舞片接受有难度，但光从歌舞的形式来说，《华丽上班族》也太不好看了。这让我想起中国内地院线为数不多的另一部华语歌舞片《如果爱》，即使汤唯的演技和周迅比有差距，陈奕迅也做不到金城武的高颜值，但杜sir至少应该学学陈可辛怎么平衡歌舞表演在一部电影中的比重，怎么讲好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
起码，找人写几首好听的歌吧。
编辑：刘竹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