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海战丁汝昌下令炸沉残存军舰 服毒自尽绝不降敌

08.08.2014  12:29

威海刘公岛海军公所正门,图片摄于1895年日军占领后

日岛炮台在刘公岛和威海港湾中间,因火力强大而成为日军炮击的主要目标

1894年10月30日花园口,依靠小舢板登陆的日军

甲午120年祭·实地篇

  令几代国人难以忘怀的甲午悲剧历史,如今已经过去整整120个年头了。甲午战争的惨败和《马关条约》的签订,彻底击碎了近代以来中国人第一次强军强国的梦想,实为近代中国的一场重大历史劫难,同时也促成中华民族的觉醒与抗争。

  作为中国军事博物馆研究人员,出于工作职责,几十年来我多次出入各处甲午战争遗迹地,考察和了解实地情况,与甲午中外史料相印证相辨别。一些读者看了我的新著《再见甲午——蓝色视角下的中日战争》(人民出版社2014年6月版),询问如何进行精细的专业解剖,我心里明白,其实成书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自己有了第一手的战场观察笔记。

   3.5平方公里 “甲午之魂”

  站在海岸边,你能否听见7500吨的巨舰定远被自己人炸沉时发出的轰鸣?在那间东厢房里,你可曾想象过丁汝昌自杀之前绝望的叹息?

  “海军公所”,见证了浩大的北洋舰队全军覆没的全过程。

  威海刘公岛,面积只有3.5平方公里,但甲午之战北洋水师的“总指挥部”便设在这里。如今,背山面海的“北洋水师提督署”,已经成为博物馆,门楣上仍悬挂着李鸿章亲笔所书“海军公所”额题。

  近三十年来,我先后十几次造访威海。最早的一次,是在1985年10月。当时的威海,还是隶属于山东烟台的一个县级市,全城只有很少的一些三四层楼房,海边一条稍有模样的大街上,不时有冒着黑烟的拖拉机轰鸣着碾过,看不到外地游客,就连本地行人也非常少。

  而当时的刘公岛,原本是一个闲人不得入内的军事管制区,改革开放后才开始对公众开放。第一次上刘公岛,是海军威海水警区派交通艇把我送上去的。当时,我完全是以一种“朝圣”的心情,但是跨入岛上“海军公所”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年久失修的房屋和荒草丛杂的院落,一切都显得陈旧荒芜,早已没有当年的威武模样。

  那时,“北洋水师提督署文物管理所”刚刚组建,着手接收这个曾经在19世纪后期声名显赫的“海军大院”。所长戚俊杰等几个工作人员驻岛工作,最初连电灯和自来水也没有,甚至要自己动手垒灶、拾柴草、生火做饭,常常是一两周时间才能乘船回一次家。但就是这样,“拓荒者”们硬是一步步把破败不堪的院落修葺一新,并且不断搜集到大量北洋海军与甲午战争的珍贵文物,终于打造出今天这座“国家一级规模”的博物馆。

  站在刘公岛上这座“海军大院”里,徘徊在厅堂楼阁之间,不由遥想当年炮火横飞、生死苦战的不眠之夜。1895年2月初日军已经占据威海卫军港陆地的三面炮台,东面海上日军舰艇摆出夹击的阵势。正是在这个海军公所里,北洋舰队与外界的有线电报等一切联系已经全部中断,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送来劝降书,提督丁汝昌毫不为其所动,率部奋起还击。2月1日,双方展开激烈的火炮对射战,战至日暮时分,日军舰队始终未能接近港口而被迫退回海上。

  就这样持续长达一周时间的昼夜酣战,气温极低,寒风呼啸,弹药即将耗用殆尽,陆上援军的音讯渺茫无盼。最后,丁汝昌下令炸沉所有残存的军舰,已无人响应执行。在万般无奈和极度绝望之中,59岁的丁汝昌服毒自尽,高级将领刘步蟾、张文宣、杨用霖也相继自杀,死不降敌。

  “海军公所”见证了浩大的北洋舰队全军覆没的全过程,哀鸣汽笛的余响似乎还在缠绕,让我们身居其间咀嚼历史深沉的隐痛,久久难以释怀。

   足球场大小 日岛令日军胆寒

  刘公岛南侧,还有一个孤自飘零于海湾之中的小岛,名曰日岛,面积仅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甚至没有可供轮船停靠的码头,所以除了个别摇舢板的渔民之外,几乎无人能够光顾,就连甲午战争研究者们,也鲜有登临此岛者。

  但就是在这座小岛上,120年前曾发生过一场异常激烈的炮战,而且,是甲午之战中难得的一场“令日军胆寒的胜仗”。

  据日军的战史资料记载:“此役,敌炮台颇能战。以八门大炮抗击我舰队二十余艘,运转巧妙,猛射我各舰。”

  1986年秋,海军威海水警区派出一艘登陆艇专程将我送上日岛,让我得以实地考察并拜谒甲午英烈们的血战圣地。

  与当年甲午战争炮火连天的战场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由于长年人迹罕至,整个日岛草木葱翠,没有任何垃圾,雪白的海鸟自由自在地栖息在这里,显现出一派宁静祥和的海上世外桃源景象。岛上的地阱式炮台仍保留着甲午战争结束时的原貌,炮台的累累弹痕鲜明可见,砌起的炮台圆形状工事依然坚固,石壁上有掉落的痕迹。

  在1895年2月的刘公岛保卫战中,海军战将萨镇冰亲率一支水兵分队登上天寒地冻的日岛,与日军进行了异常激烈的炮战,予敌以重创。当时参战的北洋海军洋员肯宁咸记录了激战的情形:“从战斗开始到停止,日岛当着南岸三炮台的炮火;地阱炮升起来后,更成了那三炮台的标的。这些炮并没有附着镜子,所以升炮的人一定要到炮台上面去,结果这些人立即就会受到对方炮击,这是很危险的职任;可是那些年轻的水兵仍旧坚守着这些炮,奋勇发放。一次,三个水兵守着一门炮,冒着凶猛的轰击,其中有一个因炮弹爆发,颈上、腿上和臂上三处受了伤,可是一等伤处裹好,他仍旧坚决回到他的职守,只手助战。”

  在激战中,日岛炮台的弹药库被日军炮火击中,引起剧烈爆炸,北洋战地最高指挥官丁汝昌只得命令派舰艇将日岛守军官兵接回刘公岛。

  一百多年后,在秋日暖和的阳光下,曾经炮火怒吼的旧战场已是静穆无声,只有阵阵海涛声入耳。黄草萋萋,环绕着百年炮台昂然生长,从外形上看犹如一个精致的“大花圈”,彰显着一种蓬勃的英气,一种永存的敬意。草犹如此,人何以堪。站在炮台上,遥想甲午英烈们当年无畏面对强敌的英雄壮举,令人生发出由衷的敬佩。

   扼腕花园口 奇异的失守

  24049名日军、2740匹战马及大量装备辎重长达14天的登陆,竟未遇任何干扰

  清军没有预判,更无设防,堪称战争史上的一次奇观

  甲午战争中,日军部队于1894年10月24日开始在辽东半岛东部中端的花园口成功实施了为期14天的大规模登陆行动。

  2013年10月底,我随国防大学《甲午,甲午!》电视摄制组再次踏上辽东的甲午旅程,第一次实地考察庄河市花园口的日军登陆场。尽管日军此次登陆的战例早已多次被我写进自己的研究论著中,但当我亲自登上花园口海边陡峭的礁盘,面对极其不利于大部队实施登陆的海边环境,遥想当年日军第二军24049名官兵和2740匹战马及大量装备辎重,在长达14天的时间里竟未遭遇清军任何抗击,得以大摇大摆从容完成“静悄悄的登陆”,心中更是痛恨清朝军政当局坐视日军大规模登陆而毫无作为的昏聩与麻木、无能。

  花园口是辽东半岛东部海岸中段的一处小港,今为辽宁庄河高阳乡所属,西南距大连湾约100公里。我们从现场看到,这个朝南的港湾,其背后三面是丘陵环绕,口岸两端相距约3000米,港湾及附近海滩系泥沙积底,浅而平坦。涨潮时水深仅有3米,近岸处礁石林立。遗憾的是,在这个易于设置登陆防御阵地的地点,清军并没有预先布兵设防。

  从现有日军史料上看,日本海陆军事先各派出两名作战参谋搭乘“高千穗”号巡洋舰,驶抵辽东半岛东部近岸海区进行实地侦察。在近距离的观察后,陆军参谋人员认为花园口海岸地理条件有诸多不适于登陆的因素,但海军仍坚持此前所选定的花园口为登陆地点。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为避免久议不决而贻误战机,日军大本营最终拍板决定采纳海军方面的意见。

  日军战史显示,1894年10月23日上午,日本第二军第一师团的第一批部队分乘16艘运输船出发,于次日凌晨在花园口外海面抛锚。黎明时分,日军换乘由小汽艇牵引的舢板在花园口实施登陆,并立即在岸边插上太阳旗。侵略者的铁蹄就此踏上了中国海岸。上午10时,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也随部队登上花园口海岸,发现整个岸区没有中国军民,立即向南派出侦察分队和乔装的情报人员。26日,日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大将随第二批登陆部队上岸,马上部署向金州方向的进攻行动。

  我们从花园口实地看,近岸滩平水浅,锚地距海岸远达三四海里。设想当年日军汽艇牵引登陆舢板一个昼夜只能往返两三次,退潮时还会出现纵深达1500米的淤泥浅滩,促使登陆部队停止行进,这样日军的登陆行动较为迟缓。从实际情况看,直至11月6日,日军第三批登陆部队才全部上岸,时间长达半个月之久。

  这次登陆行动可谓战争史上的一次奇观,因为这是一场只听涛声而未闻炮声的大规模登陆入侵行动。清军不仅未提前判断或侦知登陆地点,布设防御阵地,而且在日军近半个月的登陆过程中,也没有采取过任何一种抗击或袭扰日军的作战行动,本来隐蔽性极差的日军反而占尽先机。如果受到若干北洋舰艇的袭扰,日军部队也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从现存的历史照片来看,日军在花园口岸上安营扎寨,从容进行休整,没有丝毫战争硝烟弥漫的场景。直到日军南犯金州,才正式与清军交火。在大连湾驻守的淮军总兵赵怀业率部乘夜色退往旅顺口,让日军兵不血刃地占据防务要地。日军从缴获的物品中发现大连湾水雷分布图,因此很轻易地迅速扫除水雷,使得日军舰船得以安全驶入码头,防线由此崩溃。

  我们在花园口现场最大的感受是,这次奇异的“失守”,表明清军预警、防务能力的低下,丧失应有的反应,致使日军在那样不利的地理条件下随意上岸,造成战争初期极其被动的局面。

   远东第一大坞

   见证“百年特优工程”

  山东半岛隔海相望的辽东半岛,也是120年前甲午战争的重要战迹地,自然成为我多次考察的目的地。

  位于辽东半岛最南端的旅顺口,是当时威震远东地区的海疆战略重镇。东临黄海,西濒渤海,近扼出入渤海的老铁山水道。天然不冻的旅顺港东西细长而南北狭窄,口门最窄处仅9丈,形如扑满。港湾内常年风平浪静,可供巨舰驻泊。1887年,李鸿章亲自到旅顺口考察,认为此地水深不冻,往来无间,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口接大洋,地出海中,控制要害,实为“水师扼要之所”,得出“盖咽喉要地,势在必争”的结论,也由此发出了“北洋海滨欲觅如此地势,甚不易得”的欣喜感慨。

  为满足北洋海军巨舰的维修,李鸿章经实地勘察后,选择在港区东边修建了一座超大型船坞,在当时被称为远东和亚洲的第一大船坞。

  船坞是专门用于修建船舶的大型水工建筑物,旅顺口这座船坞当年先后聘用德、法两国工程顾问而修建,历时近十年才完工,耗费近140万两白银的巨资。

  1882年,负责北洋海防营务的袁保龄(袁世凯的叔父)兼任旅顺港坞工程总办,他恪尽职守,呕心沥血,为确保大坞的工程质量做出了重要贡献,最终于1889年因操劳过度而死在旅顺大坞的工地上。李鸿章巡阅旅顺口时,看到海防营务建设成果,曾对袁保龄赞赏道:“旅顺炮台营垒坚固可守,全赖保龄督饬之力。”首任海军大臣、醇亲王奕譞亲阅旅顺口时,认为旅顺口“海防布置合宜,保龄尤为得力”。在今天看来,旅顺大坞的确是一个物超所值、堪称“百年大计”的特优工程。

  1986年和1988年,经过严格的审批手续,我两度得以进入海军4810工厂,实地考察厂区内的“旅顺大坞”。站在大坞的近前,眼前的景象令我感到震撼,庞大的坞体全部由石材逐级堆砌而成,历经百余年的风霜雨露,原本沙滩色的石材表面已经变成油迹斑斑的深褐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百年历史的沧桑。

  据史料披露,当年旅顺东港大坞可以停泊大型军舰,长138米、宽41米、深12.6米,港池四周用山东方石砌成。大坞周边有铁路连接,三面配备大型起重机及煤炭输送机,为修理服务的一排排厂房依山势而建,周围山丘上还设有数座护卫性的炮台。

  沿着石阶慢慢走到坞底,抬头仰视正在坞中检修的导弹驱逐舰,顿时会感受到军舰舰体的庞大与自己身躯的渺小形成的强烈反差。经历了甲午战争与日俄战争两次大规模的战火洗礼,始建于19世纪80年代的这座船坞依旧坚固如初,历经清末、民国和新中国,始终发挥着大型舰船入坞检修的功用,甚至直到21世纪的今天,仍然继续为人民海军的大型舰船提供着可靠的维修保障。

   后记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走过这么多的甲午旧战场,最大的感受就是,在甲午又至的今天,我们仍然面对着无法回避的严峻外部挑战,一定要认真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以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大力实行创新变革,消除富国强兵的各种羁绊。只要万众一心把中国自己的事情真正办好,把各种隐患和问题统统彻底解决在“决战之前”和“战场之外”,120年前的历史悲剧就绝不会重演!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年一些民间有实力的企业和企业家自发筹集资金,完成在旧战场复制甲午战舰这样的项目。譬如,如今在威海港客运码头的北侧,人们可以看到一艘高高飘扬着黄龙旗的黑白两色分明的巨型战舰,它就是依照1:1比例复制的北洋海军7335吨级旗舰“定远”号。再如,前不久从甲午战争的另一大战迹地辽宁丹东港传来消息,邓世昌“致远”号巡洋舰复制工程已经全面展开,并有望于9月17日黄海海战纪念日,“复活”的“致远”舰顺利滑下船台,成为当地即将新建的甲午战争纪念馆的重要载体。

  在甲午事件实际发生地,投入民间资本复建北洋战舰,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为人们凭吊甲午英烈和反思甲午悲剧提供一个生动的平台,有助于对国人、特别是广大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英雄主义和国防观念的普及教育,其社会公益的性质更是显见其中。许华

编辑:陈丹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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