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后，我们走访了大兴安岭5•6大火亲历者

      河岸是沙滩，没有可燃物，火烧不到这里。放松下来的人站在大坝上，看着火中的图强。不到两个小时，这座城便被烧光了……

1987年5月6日，星期三，立夏。

那天，漠河、塔河两县突发特大森林火灾，5月7日迅猛成灾，5个小时推进100公里，相继吞噬了西林吉、图强、阿木尔3个林业局和育英、盘中、马林等9个林场，5万多人无家可归，211人失去生命，266人被烧伤，直接经济损失达5亿余元。

“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火！”亲历者们常说。

这场火的直接肇事者是清林作业人员汪玉峰，到西林吉林业局古莲林场干活刚刚13天。

5月6日14时8分，漠河县古莲林场15林班，漠河县至古莲公路11公里路北200米处，汪玉峰给割灌机加油时，将过量的汽油洒在草地上，割灌机启动时，高压线引燃机体表面及地面汽油，割灌机也着了火。

如果他脱下大衣一捂，火就可能被扑灭，可他却拖着机器跑了七八米。等叫人来时，火势已变成很难控制的树冠火了。

这山火，经当地防火部门组织扑打，至7日清晨明火被扑灭，火情得到控制。然而，让人遗憾的是，没有打净残火余火。在大兴安岭这片原始森林，着火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人当回事。

7日中午，突然刮起来的8级西北风使古莲火场死灰复燃，鹌鹑蛋大小的石头子儿被风刮得满天飞，火借风势，以每小时60公里左右的速度向漠河县城逼近。又继续烧向图强镇。

火在风中肆意吞噬着它所经之处的一切，没有什么能拦得住它。铁路、公路、河流，就连500米宽的防火带也被大火轻易跨了过去。

这场火灾燃烧了整整28天，整个林区过火面积101万公顷，约占大兴安岭地区总面积的五分之一，相当于一个葡萄牙、1/3个意大利、15.5个新加坡，大兴安岭的生态系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6月2日，在近6万军民的努力下，大火被全部扑灭。

记忆

眼瞅着家被烧没了

@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县森林消防大队副队 长李东

前一天傍晚，李东还端着饭碗，坐在自家的屋顶上，看着一公里外的森林正在着火。他的父亲是护林员，经常参加扑火，给他讲过许多森林火灾的事情。在大兴安岭这片原始森林，着火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人当回事。这时，他的父亲正在火场扑火。谁都没有想到，这场火将给漠河带来灭顶之灾。

7日下午，突然刮起来的大风使火情严峻起来，鹌鹑蛋大小的石头子儿被风刮得满天飞，火借风势，以每小时65公里的速度向漠河县城逼近。城里的人看到大火来了，慌忙逃离。

在离家200多米的有一个两三米深的大坑，这是为建校舍打地基而挖的。母亲把门窗关好，什么东西都没拿，带着李东和他的姐姐、弟弟三人躲进了坑里。好几百人与李东一家一起在坑里待了一宿，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住宅区在火中化为废墟。“太可怕了，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火！”从来不知道害怕的李东，永远记住了这场火。也许正是这种深刻的记忆，让他在每次扑火中都“玩儿命”。

当时，父亲正在参加扑火，生死未卜。第二天，父亲终于回来了。“不记得当时说什么了，就是心里很高兴。”李东庆幸地说。

失去家园的人们，有的留在漠河，有的拿着政府发的灾民证赶往外地。李东随母亲去了外地亲戚家，1988年返回漠河。1994年，他与父亲一样成为了一名扑火队员。“我的手上、脸上的疤都是火烧的。”20多年的扑火工作使他留下了许多伤痕，但是他从不畏惧，已经习以为常了。

记忆

不到两个小时，整个图强镇成为废墟

@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县县长、西林吉林业局局长  姚占军

1987年5月6日夜里，大兴安岭的大火已经被控制住了。

但是，5月7日，突然刮起大风，人在大坝上都站不住。由于火场的余火没有清理干净，火灾死灰复燃，火势再起，人力已经无法控制。

图强，晚上7点多，25岁的姚占军正在街上溜达，突然听到大喇叭喊职工去单位集合上山打火。那时候，扑火工具十分落后，最常见的装备就是皮袄和铁锹。姚占军拿起唯一的工具——一把铁锹，前往单位。走到半路，大喇叭说不去打火了，紧急疏散。

他赶紧往家跑，到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他的父母、弟弟、妹妹都在家，已经躺下休息了。“着大火了，要求疏散！”姚占军喊道。他的母亲还不太相信，着火在林区是常见的事情，每年都要发生好几次，人们并不害怕。

      “林业局领导让疏散了，肯定很严重！”姚占军急忙说。他的父亲决定出去看看，此时西边的西林吉半边天都红了，。父亲赶紧把大家都叫起来，将一袋米、一袋面放到手拉车上，带着全家往阿木尔河河边跑。

      “不到两个小时，整个图强从西头烧到东头，一片灰烬。”整个图强一片混乱，到处是哭喊声。姚占军一家幸运地跑了出来，有些人没跑出来，一些甚至就差几米，被烧死了，还有一些人又回去拿东西，结果被烧死了。

河岸是沙滩，没有可燃物，火烧不到这里。放松下来的姚占军站在大坝上，看着火中的图强。

一堆堆拌子火光冲天，一排排民房被引燃，不到两个小时，整个图强镇从东头烧到西头，化为灰烬。

第二天早晨，活下来的人们互相问候：“家里人还好吗？”没有人关心家是否烧没了，只要没烧死人就是幸运的。

大火之后，姚占军家里的两袋粮食起了大作用，而那些没有食物的人就从被烧死的猪、狗等动物身上割肉吃。

4天死后，救灾物资抵达图强。这是因为当时交通不便，而且通信中断，没有准备。在将老人、儿童、妇女安置好后，包括姚占军在内的青壮年劳动力就冲到扑火第一线。

在扑火过程中，由于条件简陋，姚占军和他的同伴们睡在工厂的水泥地上。一天夜里，突然有人大喊：“来火了！”大家从睡梦中惊醒，迅速地跑到屋外，仔细一看，没有着火。原来是虚惊一场，只是有人说梦话罢了。

军队战士、各地林业工人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前来支援。6月2日，军民团结一心，火灾终于被扑灭了。

30 年后

防患于未“燃”未雨而筹谋

@4月下旬走访漠河

地处祖国金鸡之冠、素有“神州北极”美誉的大兴安岭，之所以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在于这里曾经承载着辉煌的历史：开发建设50年来，累计为国家贡献商品材1.3亿立方米，上缴利税84.2亿元。另据测算，每年仅制氧纳碳、涵养水源、吸收二氧化硫、滞尘和杀菌等生态服务价值就达1940亿元。

“5·6”大兴安岭特大森林火灾用一组组带有血泪的数据告诉人们：森林防火必须在“防”上下功夫。

在查明火因的森林火灾中，95%以上是人为因素引发的。“近些年来，大兴安岭由于吸烟等人为火引起的森林火灾历历在目。我们坚持封住山、看住人、管住火。”大兴安岭地区防火办副主任赵晓刚说，每年进入高火险期，大兴安岭实行封山戒严，地、县、乡、村级四级领导牵头分片负责，并组织机关干部采取包村、包组、包路口、包山头地块、坟区的方式。

在漠河，印着“室外不吸烟，野外不弄火”“进入林区勿带火，违反规定尝苦果”“万人防火不算多，一人疏忽惹大祸”等标语的各色防火宣传旗到处可见。

90%以上森林火灾是由于森林消防装备不具备快速反应能力，而贻误战机，使小火变成大火。漠河乃至大兴安岭地区痛定思痛，进行了改变。

“以前，西林吉林业局防火办是一个股级单位，只有10多个人，都是文职人员，没有专业的扑火队伍，靠群众打火。而交通工具只是几台三轮摩托车，扑火工具就是铁锹和一号工具（用树枝绑成的灭火工具）。”漠河县防火办预防员李德玉说。

而目前，全县森林防火能力大幅提升。全县扑火队伍非常强大，扑火总兵力2110人，其中，武警森林部队110人，专业森林消防队500人，半专业消防队600人，群众消防队900人。

经过30年的建设，大兴安岭地区现有瞭望塔326座、检查站145处、永久性机降点63处、直升飞机加油站3处、吊桶取水池116处、航空护林机场3处、移动航站1个；各类防火专用车辆1545混合台；防火通信设备3988台（套）；各种扑火机具34000件（套）；设防火物资储备库15个。同时，建成了由程控电话、视频网络组成的有线通信网，以及短波、超短波、卫星电话、公众移动网络组成的无线通信网，形成了覆盖全区的三级防火通信网络。

大兴安岭地区建设了13个森林火险因子采集站、51个森林火险因子监测站，定时发布森林火险和气象预报信息，及时启动预警响应机制。通过综合运用卫星遥感、飞机观察、高山瞭望和地面巡护“四位一体”监测手段，可以确保火险早预警、火情早发现、火灾早处置。

  “要是扑救‘5·6’火灾时要能有这样的设备和队伍就好了，悲剧也许就不会出现了。”赵晓刚说。

思考

警惕气候变化不让历史重演

从飞机往下俯瞰，大兴安岭郁郁葱葱。

通过采取森林抚育、补植补造、人工造林、义务植树等措施，大兴安岭森林蓄积、面积及森林覆被率实现了持续恢复性增长。

大兴安岭平均海拔573米，年平均温度-1.9℃。春秋两季高温、干燥的气候，使大兴安岭林区成为森林火灾易发区和高发区，尤其是近年来，受全球气候变暖和厄尔尼诺现象影响，干雷暴活动频繁，大范围雷击森林火灾集中爆发。“现在，人为火引发的森林火灾不断下降，自然火尤其是雷击火引发的森林火灾在上升。”赵晓刚说。

今年4月17日，“新舟60”增雨专机抵达大兴安岭地区，实施人工增雨，森林火险降低。阿木尔林业局局长鲁智勇说：“每年，气象部门都会开展人工增雨作业，以降低森林火险等级。”

实际上，在扑灭“5•6”大兴安岭特大森林火灾等林火中，人工增雨就已经发挥了重要作用。

为了实现“打早打小打了，不使小火酿成大祸”，目前，大兴安岭地区武警森林部队和专业森林消防队伍已全部集中食宿，坚持靠前驻防，科学布兵，一旦发生火情，确保迅速出击，重兵投入，首战成功。大兴安岭地区还超前做好了半专业、群众扑火队伍组织工作，以保证发生火情时队伍及时到位。

4月21日，在武警大兴安岭地区森林支队漠河大队富克山执勤点，森林武警正在进行扑火训练。“在今年春防任务中，我们枕戈待旦，随时确保第一时间控制火情，决不能让‘5.6’大火的悲剧再次发生。”武警大兴安岭地区森林支队漠河大队13中队中队长唐敏自信地说。

      2016年12月，国家林业局、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联合印发的《全国森林防火规划（2016-2025年）》提出，未来10年，我国将投资450.95亿元，通过重点实施林火预警监测系统、通信和信息指挥系统、森林消防队伍能力、森林航空消防、林火阻隔系统、森林防火应急道路等六大建设任务，使24小时火灾扑灭率超过95%，森林火灾受害率稳定控制在0.9‰以内。（作者：中国气象报社与黑龙江记者站记者联合供稿）

（编辑：陈健  编审：袁长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