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台湾电信诈骗犯如何"隔空"骗走大陆上百亿
警察提审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
电信诈骗集团使用的电话机
诈骗窝点内景
近日，77名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从远在非洲的肯尼亚被押回大陆，其中包括45名台湾犯罪嫌疑人及32名大陆犯罪嫌疑人。
这是中国大陆首次从非洲大规模押回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据统计，2015年，以台湾人为骨干的电信诈骗犯罪团伙实施诈骗犯罪占全国电信诈骗案件的20%，造成的损失却占50%以上，千万元以上的大案要案基本都是台湾电信诈骗集团实施的。
诈骗窝点为何设在遥远的非洲？犯罪嫌疑人如何对中国大陆群众实施电信诈骗？人数众多的诈骗团伙内部究竟如何分工配合？
4月14日，澎湃新闻采访了办案民警和在押的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以此案揭秘以台湾人为骨干的电信诈骗犯罪团伙屡屡得手的诈骗伎俩。
1992年出生的犯罪嫌疑人简某某是台湾桃园人，2014年10月，经朋友阿耀介绍，他来到肯尼亚，入伙以老板“胖财”为首的电信诈骗集团。
这是一个有着严密分工的集团。简某某说，他们租住在一套两层别墅里，根据分工不同，“一线”住在一层，大约十来人；“二线”在二层，有四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几部座机；“三线”也在二层，人和电话机都相对较少；老板胖财单独住在一层的一个房间里。其中，“一线”以大陆人为主，“二线”和“三线”均为台湾人。
办案民警介绍，新入伙的成员要经过培训，内容是话术单，这是教他们如何骗取民众信任的话语，经培训合格后，新成员才可“上岗”。
首先是“一线”里操作电脑的人按照老板给的电话号段，向大陆发送群呼业务，“大陆群众接听到的是一个语音包，说你的医保卡出了什么问题，要了解更多信息请按9。”
如果受害群众按下“9”键，电话就接通到“一线”的人。一线’的人冒充医保人员，以查询为名套取客户的身份信息，跟客户说他们的信息被盗用。‘一线’都是按照话术单上的内容讲，讲完之后就将电话转到我们‘二线’，同时让人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客户的姓名、身份证号码。”简某某供述。
办案民警说，二线的成员冒充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或者顺义分局刑侦队的民警，受理客户的报案后，会让他们等一下，再给他们回拨过去。“挂完后，成员就用座机给客户回拨过去，冒充刑侦队警官再按照话术单上的内容跟客户讲，说他们身份信息被盗用，涉嫌洗钱，让客户提供姓名、家庭情况、职业、收入等信息，还有常用的银行账户。”
为了让受害人深信不疑，诈骗团伙还使用改号软件，将来电显示改为大陆任何公安机关的电话。
简某某说，他们让客户查询114来验证号码是否属公安机关。“如果他相信了，就继续诈骗，如果受害人银行账户余额较小，‘二线’就直接诱骗其转账，如果金额较大，就转接到‘金融犯罪科科长’那里，也就是‘三线’，继续诱骗受害人转账。”
“三线”成员之一、犯罪嫌疑人许某某供述称，“我们在跟客户交谈中，知道客户用哪家银行转账，我们就向老板要哪个银行的帐号。对方急于向我们证明清白，我们会提供一个‘安全帐号’，让对方将钱款转到这个账号，由我们金融犯罪科的人查询，并在电话里按照我们的指示通过ATM进行转账。”
一条分工严密的诈骗过程由此完成。
办案民警还介绍，诈骗成员还根据业务量进行分成。在一层和二层的客厅里，都摆放着一个白板，谁谈成的单子，哪个账号收到钱，在白板上都会有记录，“一线”是5000元底薪加3%的业务提成，“二线”只有4—5%的提成，“技术”含量最高的“三线”则能拿到8%。
特点：电信诈骗嫌犯多有案底或诈骗经验
澎湃新闻注意到，这一电信诈骗犯罪集团幕后的老板胖财在选人时，比较看中那些有诈骗经验、有案底的人员。
“因为我本人对电信诈骗的流程比较熟悉，因此胖财找到了我让我到肯尼亚和他一起‘开工’。”37岁的许某某是台湾台中市人，2010年他曾因诈欺罪被台中市法院判处有期徒刑7个月，后刑满释放。2014年7月底，他由胖财招募到肯尼亚，而另一遣返犯罪嫌疑人简某某在台湾曾因吸食K粉被处理。
办案民警还介绍，该诈骗集团幕后老板还通过提前支付一笔薪酬，并许诺给予高薪的方式拉人入伙。
但事实上，这种承诺很难实现。许某某说，在入伙前，胖财预先支付他10万港币，并许诺每月发薪水，但是每到发薪水时，他都用一堆理由搪塞，拖延不发。
“当初他被肯尼亚警方抓进看守所时，胖财最初还愿意出钱给大家吃饭，但这些钱几经转手，分配到成员手里就很少了。” 许某某称，他们一天只能分配到半条或一条吐司，完全吃不饱，但胖财他们却能吃大鱼大肉，每天做任何事都必须听他们的，否则就不给吃。
“事情发展到今天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的报应，因为被骗的人一定更糟，日子一定更难过。”许某某忏悔道，“请求给我改过的机会，以后我一定做正当工作。”
简某某则表示，诈骗大陆老百姓是一种错误的行为，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要对大陆上当受骗的老百姓说声对不起，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趋势：源自台湾的电信诈骗向多国蔓延
事实上，大陆并非电信诈骗的源发地。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民警金大志在接受采访时曾介绍，台湾电信行业起步早，也最早萌发电信诈骗的“骗术”。2002年前后，电信诈骗团伙开始向福建等地转移，成为中国大陆电信诈骗的首批“师傅”。
“台湾电信诈骗犯罪发达，还有一个原因在于他们能根据不同的热点，不断翻新话术剧本，但公检法的剧本比较经典，屡试不爽。”公安部刑侦局副处长张军说，如“一线”成员谎称医保卡丢失报案、有未领取的顺丰快递等，但最终到“二线”和“三线”这个环节，还是利用民众对公检法的信任，冒充公检法工作人员，完成诈骗过程。
张军说，最初台湾人电信诈骗的主要对象是台湾民众，随着当地大力宣传防骗信息，诈骗在台湾市场萎缩，他们继而将眼光投向了大陆。
2009年4月，两岸签署《共同打击犯罪及司法互助协议》后，随着两岸警方联合打击电信诈骗力度加大，诈骗团伙继而向东南亚、非洲、大洋洲等国家蔓延，一些电信诈骗团伙还向俄罗斯远东地区转移，实施跨国电信诈骗。
“跨国诈骗的窝点是越设越远，像这次的肯尼亚，他们主要考虑是远离大陆，增加抓捕的难度，逃避打击。”张军说。
困境：量刑较轻，助长了骗子的犯罪欲望
近年来，以台湾犯罪嫌疑人为骨干的电信诈骗犯罪集团在世界各国设立诈骗窝点，招募话务人员，冒充中国大陆公检法机关向大陆群众拨打电话，疯狂实施电信诈骗，大陆民众深受其害。
“有的退休老人辛苦劳作一辈子，一生积蓄被骗光，现身无分文；有的东拼西凑给病人看病的‘救命钱’被骗；有的年轻学生上大学的学费被骗。”国台办新闻发言人安峰山举例说，吉林一名女士因丈夫的死亡抚恤金被骗走而跳楼自杀；一名雄姓菜农毕生积蓄被骗，在农业银行门口自杀身亡。
据统计，2015年全国电信诈骗发案59.9万起，造成经济损失222亿元。其中，以台湾人为骨干的电信诈骗犯罪团伙实施诈骗犯罪占整个电信诈骗案件的20%，造成的损失却占50%以上，千万元以上的大案要案基本都是台湾电信诈骗集团实施的。
“由于台湾法律对电信诈骗犯罪量刑较轻，证据认定标准比较苛刻，导致很多犯罪嫌疑人要么无法定罪，要么重罪轻判，大多数嫌疑人被抓后因证据不足被释放，判处刑罚的不到10%，这更助长了骗子的嚣张气焰和犯罪欲望。”公安部相关负责人说，如2011年5月两岸警方在印尼、柬埔寨采取同步抓捕行动，共抓获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365名，其中台湾嫌疑人225名，押解回台湾后，仅有10余人被判2年以下刑罚。
此外，卷入台湾的电信诈骗赃款难以追缴到案，这更刺激了骗子铤而走险。公安部相关负责人说，随着银联公司跨境结算业务的发展，大陆银行卡可在境外进行转取款。从此，骗子开始到境外转取被害人资金，公安机关再也未追缴到赃款。
据统计，目前每年约有100多亿元的电信诈骗犯罪赃款被骗子从大陆卷到台湾，大陆公安机关经多种渠道多种措施的努力，从台湾仅追缴回20.7万元，其它案件赃款绝大部分被台湾犯罪嫌疑人买豪宅、豪车，去赌场豪赌，大肆挥霍。
由于电信诈骗的赃款难以追缴，已诱使越来越多的台湾人从事电信诈骗犯罪。澎湃新闻获悉，由于打击不力，赃款难以追缴到案，现台湾有近10万人以从事电信诈骗犯罪为生。
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法研究所所长助理柳华文认为，台湾方面打击电信诈骗的工作亟待加强，希望台湾方面对此予以高度重视。“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回台湾后被轻判甚至无罪释放，这一势头如果不能得到及时遏止，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