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产品密布疑有幕后人撒网 谁在把玩多伦股份
员工总数仅百余人、去年营收仅千万元的多伦股份,炮制了一张紧贴市场热点的滚烫画饼,终将自己拖入了舆论漩涡与立案深渊。
停牌数日的多伦股份6月19日晚间公告,因异常交易案,收到证监会《调查通知书》。令人讶异的是,公告所载立案通知下达时间,竟是6月15日。
四天时间的延滞披露背后,多伦股份又隐藏着怎样的动机?回溯6月16日晚,上交所官微率先发布“多伦股份被立案”的通报,公司却无任何回应。今次公告更像是在监管干预下的“挤牙膏式”被动披露,这在A股历史上极其罕见。
半年以来,多伦股份历经立案、问询、自查、更名、暴涨、二度立案等一系列突兀甚至荒诞的乱象,背后隐藏多少违规灰幕尚待揭开。
著名的A股“壳公司”多伦股份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谁在异常交易?未来将去向何方?投资者扼腕挞伐,监管层亦在步步逼问。上证报记者就此展开调查。
上证报记者从权威渠道获悉,多伦股份实际控制人、董事长鲜言涉嫌通过四川蓉记鸿丰投资有限公司、深圳柯塞威有限公司、上海鸿禧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等公司账户发起设立多个信托通道(上述三公司为劣后受益人,直接控制信托账户操作)买卖公司股份,涉嫌内幕交易、操纵股价等严重违法违规行为。监管部门的立案调查正是围绕上述疑点深入展开。
上证报记者还调查发现,四川蓉记鸿丰、深圳柯塞威、上海鸿禧与多伦股份为疑似关联方,且有大笔资金往来,鲜言操纵股价的原始资金或许挪用自多伦股份。
监管干预下的“挤牙膏”式披露
6月19日晚,多伦股份公告,于6月15日收到证监会的《调查通知书》,因异常交易案,证监会决定到公司调查取证。多伦股份表示,在调查期间,公司将积极配合证监会的调查工作,并严格按照监管要求履行信息披露义务。
值得注意的是,从时间上看,这份调查通知多伦股份早在四天前就已收到。根据相关信披规定,如此重要事项,多伦股份应当立即公告。
更异常的是,6月16日晚间,上交所官微率先发布关于《上海多伦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停牌相关事项的通报》,其中披露,“6月16日上午开盘前,本所收到上海证监局转发的证监会调查通知书,内容为,因多伦股份异常交易案,根据证券法的相关规定,我会决定到你公司调查取证,请予以配合。通知书同时提示,多伦股份立即公告调查书内容”。
鉴于上述事项对多伦股份股票交易可能产生的较大影响,上交所对多伦股份股票实施了早间紧急停牌。同时,上交所还向多伦股份发出监管工作函,要求尽快核实并披露相关事项。
“这实在太罕见了。交易所先于上市公司发布如此重要的消息,涉事公司居然置之不理。”某接近监管部门人士对记者说,“在监管部门的直接干预下,多伦股份才不得不公告被立案的事实。”
事实上,这已是多伦股份近期收到的第二份调查通知。4月29日,因多伦股份涉嫌未按规定披露信息,证监会决定对其进行立案调查。
多伦股份后来的“更名”故事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5月10日晚间,多伦股份公告称,公司立志于做中国首家互联网金融上市公司,基于上述业务转型的需要,公司拟将名称变更为匹凸匹金融信息服务(上海)股份有限公司。一时间,围绕“匹凸匹”的各类段子在网上不胫而走,多伦股份炒题材贴热点的用意昭然若揭。
不过,多伦股份股价连续收获了两个涨停板。令人惊愕的是,应上交所要求停牌核查内幕信息知情人买卖情况时,多伦股份一开始还坚称更名不属内幕信息,后迫于监管压力才“改口”。
即便如此,多伦股份复牌后继续涨停秀,一口气收获了6个涨停。多伦股份最新收获的第二份立案调查通知书,显然与公司在此期间的股价异动有关。
隐秘的异常交易利益链
那么,谁是多伦股份异常交易案的主角?
上证报记者从权威渠道获悉,监管层调查的重点,围绕多伦股份实际控制人、董事长鲜言涉嫌通过四川蓉记鸿丰投资有限公司、深圳柯塞威有限公司、上海鸿禧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等公司账户发起设立多个信托通道(上述三公司为劣后受益人,直接控制信托账户操作)交易自家公司股票,涉嫌内幕交易、操纵股价等严重违法违规行为。
四川蓉记鸿丰、深圳柯塞威、上海鸿禧分别是何方神圣?
上证报记者浏览多伦股份近一年内的所有公告,后者曾于2014年10月设立了全资子公司深圳柯塞威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主营业务为互联网金融服务。深圳柯塞威的法人代表为李艳,多伦股份现任董事兼财务总监也为李艳。
再看四川蓉记鸿丰。工商登记资料显示,四川蓉记鸿丰投资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法人代表为胡友斌,注册资本为2000万元,经营范围包括项目投资、房地产开发等。
据公告,深圳柯塞威成立之初,多伦股份认缴注册资本为10亿元,实际出资为1.15亿元。此举让公司曾遭外界质疑为夸大投资能力,涉嫌误导投资者。
此后,柯塞威收到上海多伦转入的投资款,并在2014年末与四川蓉记鸿丰达成了业务合作协议。为了能够尽快展开业务,经管理层的批准,柯塞威先期向蓉记鸿丰支付保证金(含客户支付的保证金)1.96亿元。双方合作开展之后,保证金已退回。
多伦股份2014年年报显示,公司1年以内的其他应收款为2.2亿元,其中应收四川蓉记鸿丰1.96亿元。
上述信息显示,四川蓉记鸿丰很可能是多伦股份的关联企业,且有从多伦股份导出资金的嫌疑。
2015年4月29日,多伦股份董事会审议通过,决定将深圳柯塞威以1.15亿元价格转让给鲜言。
最后看上海鸿禧。资料显示,上海鸿禧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成立于2005年,总部位于上海。公司隶属于鸿丰国际集团,是集团立足于中国市场,面向高端客户的对冲基金公司。鸿禧基金资产管理规模预计2014年底达到30亿元。现已发行“智慧星 1 号”、“智慧星 2 号”、“智慧星 3 号”、“智慧星 4 号”、“鼎丰 1 号”证券投资基金产品。
在百度招聘信息中,上海鸿禧的地址显示为世纪大道88号经贸大厦,公司网站显示为http://www.kcv.com,而该网站点击进去则是KCV基金。从该基金网站的描述,及其所发的产品来看,KCV基金的前身就是上海鸿禧。
同时,今年4月,多伦股份的子公司深圳柯塞威推出互联网投资平台“KCV·红马甲”,不仅与上海鸿禧的“KCV”撞名,两者的咨询电话也均为400-610-555,诸多巧合不免让人产生联想。不过,在全国工商信息系统中,却没有查到关于上海鸿禧的相关信息。
但值得注意的是,上海鸿禧的母公司鸿丰国际集团与多伦股份,则颇有渊源。
据查,2012年5月,由鲜言全资控股的鸿丰国际集团有限公司(HILLTOP GLOBAL GROUP LIMITED)曾与多伦股份时任实际控制人李勇鸿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后者将多伦股份第一大股东多伦投资51%的股权转让给鸿丰国际集团,作价2亿元。
由此看来,上海鸿禧与多伦股份的实际控制人均指向了鲜言。倘若上述关联关系属实,鲜言涉嫌利用内幕消息交易自家股票,并存在操纵股价的嫌疑。
神秘信托鱼贯入场
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操控多个账户,操纵自家公司股价意味着什么?
《证券法》第四十七条规定:“上市公司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持有上市公司股份百分之五以上的股东,将其持有的该公司的股票在买入后六个月内卖出,或者在卖出后六个月内又买入,由此所得收益归该公司所有,公司董事会应当收回其所得收益。”
再据《证券法》第七十七条规定:“禁止任何人以下列手段操纵证券市场:单独或者通过合谋,集中资金优势、持股优势或者利用信息优势联合或者连续买卖,操纵证券交易价格或者证券交易量。”
当然,在资本市场腾挪,障眼法是少不了的。据可靠信源透露,四川蓉记鸿丰、深圳柯塞威、上海鸿禧三公司并未直接持有多伦股份股票,而是发起设立多款信托计划,并作为劣后受益人,直接控制、指挥账户操作,买卖多伦股份。
“避开关联关系、借助信托架构等屏障,是一些上市公司关联方逃避监管核查的惯用手法。”有私募人士对记者说,通过多层架构及马甲账户,信托资金的幕后“金主”很难锁定。
值得注意的是,2014年四季度以来,多伦股份前十大股东频频更迭,多份神秘信托计划、个人账户同步进场。
资料显示,截至今年3月底,多伦股份前十大股东中,新进股东为4位;而截至去年12月底,公司的新进股东有7家。今年一季报十大股东中,竟有7家为集合资金信托计划,背后的实际持股人处于“隐身”状态。
这7家信托计划分别为中国对外经济贸易信托-多策略优选1号、华润深国投信托-智慧金95号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四川信托-宏赢三十九号证券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西藏信托-鸿禧成长1号结构化证券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厦门国际信托-融智一号证券投资集合资金信托、方正东亚信托-神龙30号证券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厦门国际信托-鑫龘一号证券投资集合资金信托。
不过,由于信托计划的信息披露并无强制性要求,其资金来源很难查证。可查资料显示,大部分信托计划的成立时间较为接近,集中在去年10月至12月左右。
具体来看,策略优选1号、四川宏赢三十九号、方正东亚神龙30号均为今年一季度的新面孔,持股分别为659.27万股、570万股和315.61万股,持股比例分别为1.94%、1.67%和0.93%。
资料显示,策略优选1号和四川宏赢三十九号分别成立于去年的11月26日和12月3日。宏赢三十九号计划分优先和劣后,其募资总规模为3亿元,期限为一年。
而去年12月底提前“埋伏”的信托计划中,鸿禧成长2号、融智一号、鑫龘一号成立时间均在去年10月至12月期间。万信信托计划6号则成立于去年4月,目前持有多伦股份285.68万股。
对于同样是一季度新进的神龙30号,公开渠道无法查得更多信息。
从历史上看,多伦股份历经陈隆基、李勇鸿、鲜言三任实际控制人,后两人均因违规而遭交易所公开谴责,期间主业毫无起色,经营性资产不断流失,“空壳化”迹象明显。究竟有何魅力能让大量信托产品扎堆潜伏?
此外,不少自然人账户也在此期间在多伦股份“栖身”,建仓时间点与上述信托较为接近,但彼此的关联关系尚难确定。
它们都是赢家。多伦股份发布更名公告之后,公司股价被推高近150%。
新旧实控人隐身坐庄前科
劣迹斑驳的多伦股份,并未导出太多新鲜的剧目。
两年前,鲜言与李勇鸿——这两位多伦股份的新旧实际控制人,亦曝光涉嫌联手隐身坐庄,手法几无二致。
2013年2月,本报曾刊发《私募沐雪巴菲特炮制90亿资本谎言》调查报道,显示一款从2012年11月27日正式成立、至2013年2月21日宣布终止的天津信托所发“天信沐雪巴菲特一号证券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的私募产品,存活于资本市场仅87天。
随着该款产品异常的提前清盘,其投资顾问江苏沐雪、受益人深圳凯雷及背后的湖北精九和广东鸿远、发行中介天津信托三方爆发激烈口水战,乃至出现刑事事件,最终曝光了多伦股份两任实际控制人鲜言、李勇鸿利用信托计划操纵自家股票的资本灰幕。
简而言之,鲜言与李勇鸿通过湖北精九和广东鸿远合伙出资设立投资公司,利用信托私募产品的投资顾问分级机制隐身;采用次级受益人模式杠杆融资,再大量买入自身控股的上市公司股票抬高股价,期间策划资本故事,再将股权反复质押融资,最终通过坐庄实现收益。
而湖北精九和广东鸿远均或明或暗与多伦股份发生过业务与资金往来,其操纵股价的原始资金,极有可能是从上市公司体内导出。
为什么这样的相似剧情会一再上演?
“信托公司发行的阳光私募产品,受到银监会监管,但资金投入到二级市场后,涉及证监会,监管的难度会加大。”记者采访多位监管部门人士后获悉,“由于证监会和银监会的监管思路并不完全一致,涉及信托产品出现问题后,监管部门未必能在第一时间介入调查,也未必能直接获取信托计划背后真实出资人等核心信息,为相关案件留下监管真空与取证盲点。”
近年来,多伦股份经历陈隆基、李勇鸿、鲜言三任实际控制人更迭,都不乏色彩斑斓的资本故事。
如陈隆基任期内,多伦股份经历了众多资产的剥离,留给多伦股份的仅剩湖北和上海两个地产项目,其中后者基本售完。李勇鸿上任后,放言多伦股份要进军矿产,最后无疾而终。到2015年,沉寂已久的鲜言开始讲述更为时髦的P2P故事。更有资深投行人士透露,其实多伦股份几任实际控制人之间有很深的关联,多伦股份早已沦为资本玩偶。
客观地说,上市公司贴热点炒题材,部分归因于是A股市场的投机土壤及制度缺漏。但多伦股份这样露骨炒作、挑战监管,甚至涉嫌以违法手段攫取私利的案例,已然超越了商业伦理与法律法规的底线。从这个意义上看,对多伦股份的调查结果及处理模式,对于A股市场具有别样的观察及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