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耳朵

              哈工大报讯（吕启名/文）奶奶离世周年有余。清明将至，窗外阴云蔽日，阳光偶尔露面普照人间，明明灭灭的，让人不知所措。
              一
              奶奶告诉我，有人想的时候，耳朵就会红起来。
　　我问奶奶为什么。
　　奶奶告诉我，因为思念是心的灼烧，耳朵会最先听到，它就会被映红。
　　哦，那你现在就不想我了，我摸着耳朵说。
　　奶奶告诉我，见不到你是我的病，思念才是药。
　　一年多以前，我患上了终身的病。
              二
              10年前，奶奶70岁，我11岁。
　　爱玩的我花了几块钱从校门口卖小鸡的大叔那里买了一只小鸡。这些鸡雏生下不久就被装到这个不大的盒子，羽毛被颜料染成鲜艳的黄色来引起小学生们的注意。它们吱吱地叫，让人心生怜意。班里好多同学都买了，但过不得三四天就会死掉。
　　带回家后，奶奶告诉我，一只小鸡难养活，再买一只给它做伴儿吧。
　　从此奶奶就多了一项做鸡食的活。每天放学，奶奶就把小鸡们从鞋盒子里放出来，我追赶着小鸡在家里到处跑。奶奶就坐在那只小板凳上，在阳台晒着太阳，笑眯眯地看着。我玩累了，往沙发上一躺，奶奶赶着小鸡们进鞋盒，添上食物，清扫鸡舍，算是对它们陪我玩耍的奖励。
　　于是，它们在奶奶的悉心照料下渐渐长大，羽毛换了一茬，换回了它们本来的颜色，叫声也茁壮起来。最后它们长得越来越像昂首挺胸的雄鸡，不得已送去乡下了。
              三
              5年前，奶奶75岁，我16岁。我以为奶奶还是70岁。
　　我又弄了一条小狗养。它没有高贵的血统，但有着俊俏的长相。见到我就摇尾巴，往我身上蹭。
　　奶奶怕夜晚小狗着凉，做了一个盒子，铺上棉布，放在暖气旁边。放学回来，我就在阳台教小狗站立、握手。奶奶就坐在那只小板凳上，在阳台晒着太阳，笑眯眯地看着。我玩累了，往沙发上一躺，小狗走近奶奶，卧在奶奶的棉拖鞋上，闭着眼睡午觉，太阳照得它的毛闪闪发亮。
　　后来发现，小狗年龄太小，早上4点多肚子就饿了，在屋子里呜呜地叫，奶奶就起床给它喂点儿食物，逗它打几个滚，再回去睡觉。奶奶和我看电视时，小狗总是围在奶奶身边不停地摇尾巴。
                四
              一年前，奶奶79岁，我20岁。我知道奶奶79岁。
　　不知为什么，小时候别人问我奶奶多大年纪，我总说是65；长大点儿后，就说是75。好像奶奶一直只有这两个年纪，从来不变。
　　记得有一篇小学语文课文，是讲奶奶去世后，小主人公无法接受现实，追着太阳奔跑，企图与时间赛跑，追回曾经被奶奶疼爱的日子。
　　我不会去追的。只是在你下车的时候，如果我睡着了，请你摇醒我，我想用我目光所及，送你到遥不可及。
　　奶奶对我说，走远了，耳朵红了就是我在想你，你就往家里打个电话。
              五
            一年里，奶奶80岁，我21岁。我明白奶奶80岁。
　　我打了很多电话，却从来没让奶奶听过一次电话，因为她已经卧床不起，犯起糊涂，连人都不认识。我已经不知道该和奶奶聊些什么，但是我还是怀念那些她坐在我身边陪我看电视的时光。我不知道当我的耳朵红起来的时候，奶奶的耳朵是否也是红的。
　　这就是红耳朵的故事。耳朵最先听到另一颗心的燃烧，它就被映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