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韩学者：韩国是“泡菜＋三星”的国度

来源: www.hljnews.cn

　　[ 摘要 ]韩国与中国率先签署了自贸区协定，但同时也加入了TPP，无论中国还是美国，韩国不愿意选边站，而是要左右逢源。

　　 作者：孙兴杰(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学者)

　　访问韩国归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韩国人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呢？时至今日，多数人都会认为中韩之间共享文化，同属儒家文化圈或者汉字文化圈，但在韩国的时候，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是个外国人，事实上，已经成为韩国构建自己身份的“他者”，只有“他者”的存在，才会构建一种具有凝聚力的身份。不管承认与否，中国已经成为韩国的“他者”。也只有“他者”的身份，才能更好地辨识韩国人的身份，虽然走马观花，也会得出一些韩国人“身在此山”而无法看到的风景吧。

　　 韩国人对泡菜的骄傲

　　韩国种类繁多的泡菜

　　如果用一两个词来概括对韩国的认识的话，笔者会选择“泡菜”、“三星”，进而言之，韩国是个“泡菜＋三星”的国度，更重要的是韩国人也对泡菜和三星非常认可，甚至引以为豪。从机场到酒店的大巴上，导游系统而详尽地介绍了韩国的泡菜，据不完全统计，韩国的泡菜多达三四百种，大葱、韭菜之类的都可以做泡菜，让笔者脑洞大开，导游非常严肃而认真地告诉我们，泡菜是世界上最健康的食品之一，如果一直吃泡菜可以延年益寿。姑且不论泡菜是不是能够让人多活十年，从导游的神态中就能看出韩国人对泡菜的喜爱。一个人的思想和观念可能会发生变化，但是胃却不会轻易改变，泡菜已经变成韩国人的生活必需品，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潜意识。为了做泡菜，韩国人还有一种特别的发明，那就是泡菜冰箱，很遗憾笔者没有看到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泡菜冰箱，但一位韩国留学生跟我确认了一个事实，大多数韩国人家中都会有一个泡菜冰箱。

　　访韩几日，每次吃饭都会至少有四个小碟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泡菜，而且很多饭店中，泡菜可以无限供应，只要你不浪费就可以。曾经一次跟韩国外交官在中国的酒店吃饭，餐前也有泡菜，他很兴奋地说，中国的酒店也开始供应泡菜了。那种自豪的神情令我不解，再次在韩国看到导游同样的神情，以及每餐必备的泡菜，似乎已经理解泡菜对于韩国的重要性。泡菜代表着韩国人的胃，是一种不会轻易改变的传统与惯性，也是界定韩国人身份的根本的资源。传统，是一种生活方式在历史时空中的沉淀，是一个群体彼此认同的习惯或者仪式。其实谈到“传统”这个概念的时候，一定有个对应的词，那就是现代，或者现代性。只有在近代之后，传统的意义才得以凸显，因为现代性带来的变化太大了，如同流水一样，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追寻现代，留住传统之根

　　当传统遇到现代的时候，必然经历一段时间的迷茫与错乱，直到在现代世界中获得了一席之地，才会去寻根，传统才会复位。在首尔，除了高楼大厦之外，也会看到一些历史的遗迹，尤其是曾经的皇宫旧址，韩国人对“申遗”上瘾，也是对传统的尊重，而更深层次的心理需求则是寻找韩国的文化之根。笔者游览韩国的百济文化园，感触最深的不是那些已经翻修的宫殿或者佛塔，而是韩国的小学生观看传统表演时的认真态度。传统的生命力在于传承，只有当这些历史的记忆像泡菜一样进入韩国普通民众的心中，它才是有生命力的，否则就是拙劣的作秀，甚至是毫无敬意的商业炒作。韩国在现代世界越成功，就对传统越尊重，申遗，在很大程度上是以传统来确立在现代文化体系中的地位。也许你会对韩国的一些已经进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历史古迹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的是，传统在韩国获得了越来越大的生命力。

　　在韩国忠清南道的外岩村，基本保持了500年前乡村生活的样貌，而且还有一些人家生活在此地，这个乡村本身就是传统的继续，而不是化石。类似的村庄，在韩国还有不少。当然，韩国已经是一个城市化的国家，首尔及其周边地区聚集了韩国近一半的人口，在农村地区，也面临着老龄化的问题，年轻人还是喜欢到大城市生活，而申遗之后的一些遗迹或者类似外岩村那样的传统文化的典型村落就成为接续传统的纽带。工业化与城市化让越来越多的人获得了物质上的满足，但也会带来精神的焦虑，传统就变成了一种心理的安慰和精神的寄托。城市，让韩国接入了全球，同时也带来的身份的焦虑。历史的记忆也就成为打捞身份与认同的大网。

　　 战争记忆与“分断”体制

　　韩国人最大的焦虑也许来自于国家的分裂，韩国人并没有在心理上接受分裂(韩国学者称为“分断”)的状态。韩国社会已经成为一个和平社会，但战争的记忆却是鲜活的。无论板门店还是战争纪念馆，对于战争的叙述已经变成了韩国人自我身份组成的一部分。在战争纪念馆，为我们解说的是一位志愿者，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在他的解说以及制作精美的宣传短片中，传达着一种反战的观念，当然也有对当年那场战争中发生的逆转的遗憾，志愿军出兵之后，韩国统一半岛的计划也就泡汤了。在纪念馆中有仿制的麦克阿瑟的烟斗，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拯救了在洛东江苦撑的韩国，在韩国人看来，麦克阿瑟的功勋不亚于当年万历皇帝援朝抗日，在此后的历史中，李氏朝鲜视明朝恩同再造，这种情感现在被置换到了麦克阿瑟及美国身上，由此可以理解美韩同盟关系除了现实的军事需求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心理因素。即便来自朝鲜的军事威胁被缓解或者消除，美韩军事同盟也会持续下去。现实的利益可以权衡，而情感则很难去交易，从这一点来看，中韩关系与美韩关系似乎还是存在着根本的区别。

　　 韩国士兵在板门店把守

　　韩国士兵在板门店把守

　　经历战争的那一代人逐渐老去，而三八线所造成的伤痕，在韩国还是随处可见，比如在板门店服兵役的人都会在履历上留下一笔。在靠近边界线的“拜望台”，笔者看见耄耋老人朝着“故乡”的方向祭拜先祖，遥寄对亲人的思念。统一的诉求之强烈，笔者时时能感受到，然而，半岛局势的关键变量不在韩国一方，也不是由中美等大国所能掌控的。虽然朴槿惠总统成立了统一委员会，但在她任内，恐怕也只是为期待已久的统一“打基础”。当年轻一代成长起来之后，他们可能会越来越习惯这种“分断”体制，因此，韩国政府的统一与民间的认知之间是存在温差的。

　　 三星的未来，国家的未来

　　战争的记忆是痛苦的，然而，战争的记忆却构成了韩国身份的一部分。而韩国人最津津乐道的还是汉江奇迹以及80年代末开始的民主化转型，这也是韩国与现代世界对接的关键步骤，也是韩国人获得自信的基础。三星帝国已经成为韩国经济的重心，如果不是政府反垄断的规制，这个帝国还会扩张。然而，三星在韩国社会的口碑还是非常不错的，它代表了韩国现代工业发展的榜样。如果一个人升任三星的高管，就可以在报纸上登消息，也是非常光宗耀祖的事情，不亚于古代中了个状元。三星正在跻身于世界伟大公司的行列，也是韩国在现代经济体系占据一席之地的象征。

　　在一个面积不足1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立了跻身于经合组织的经济体，韩国已是东亚的佼佼者。以汽车为例，韩国90%的车是国产汽车，满眼都是现代、起亚这样的车标，笔者在访问期间，所见过的本田、丰田的车子加起来不超过10辆。除了民族情感之外，主要原因是韩国汽车工业已经跻身世界前列，如果国货可以物美价廉，又何必非要买外国货呢？当然，作为奢侈品的豪车，也有需求，只是没有那么多而已。在韩国旅游的中国游客的扫货清单中不仅有化妆品，还有电饭锅，并不是中国不能生产电饭锅，而是韩国的口碑可能更好。从一些细节或者不起眼的商品就能看出高下。你可以说韩国经济很依赖中国市场，反过来说，中国的消费者是不是也依赖韩国呢？基于平等交换的依赖都是自愿的，这种彼此的依赖也是有韧度和持久性的。

　　韩国的面积、人口都算不上大国，与中国为邻，多少会有压力。韩国在过去半个多世纪的发展经验表明，韩国必须融入世界市场与世界潮流之中。中国作为新兴的市场，潜力无穷，韩国对中国的关注度也是空前的，比如一带一路倡议，韩国非常关注为什么在中国描绘的蓝图中没有点韩国的名。韩国与中国率先签署了自贸区协定，但同时也加入了TPP，无论中国还是美国，韩国不愿意选边站，而是要左右逢源。与韩国学者、官员交流的时候，他们对全球化几乎变成了一种信仰，深信韩国的利益已经全球化与地区化了。正是因为韩国比较“边缘”的角色，它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推进地区主义，在各种势力的夹缝中寻求崛起与发展之道。

　　你可以说韩国是在做各种平衡，也可以说它有各种各样的纠结：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做着各种各样的调和，深受战争之害却努力构建和平国家，身居东北亚一隅却有世界的影响力，跻身于发达国家行列却对未来身怀忧患。泡菜，是韩国的根；三星，则是韩国的枝叶，根深才能叶茂，唯有雨露与阳光才能有百年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