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环卫工陈锁珍6年“捡回”15个孩子
环卫工陈锁珍记者何晓刚摄
住一室一厅公租房，拿1500元工资，她却一次次将迷失街头的孩子领回了家；她和孩子们建了一个网络群，每晚9点，这个特殊的“大家庭”都有一次群上聚会
在马路上，她是管理3公里街面、21名环卫工的清扫班长，队员评价她：很严厉，有点不近人情；在网络群里，她是15名曾“迷失”街头孩子的“妈妈”，孩子们说：如果“妈妈”生病了，我希望这个病生在我身上……
这是环卫工人陈锁珍的两个世界。她那双长满了茧子的双手，不仅拾起地上的垃圾，也拾起一些不慎被遗落的人生。
街头捡回第一个“女儿”
“阿姨也是当妈妈的人，你可以相信我，你先跟阿姨回家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从今年4月到6月，记者六次见到陈锁珍，她始终穿着同一双旧布鞋、戴着同一顶毛了边的鸭舌帽。
这位洪山区城管局清扫一队工大路班班长，来武汉做环卫工7年，住着一室一厅的公租房，拿着1500元的微薄工资。
然而，她从没有一丝窘迫酸涩的神情。尤其是当她望着你时，明亮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额头上的皱纹全部舒展开，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对你笑。
环卫工们都说，陈班长不讲情面，但她是一副热心肠：中午大家去吃饭，她一个人在路上顶班，等大家都吃完了，她最后一个去吃。
在丈夫眼里，陈锁珍的这副热心肠很大原因是她不谙世事。2008年，陈锁珍把流落路边的张红带回家时，丈夫简直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啊，不认识的人怎么能带回家？”
那是2008年年初的一天傍晚，临近下班的陈锁珍在石牌岭路遇到了张红——女孩衣衫单薄，蹲在路边哀哀地哭泣。陈锁珍上前问她：“出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陈锁珍当时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早年被家里的长辈欺骗，卖到了娱乐场所，鼓足勇气逃了出来，身无分文，一时间也不知何去何从。“那段经历让我不能接受现实，想轻生，想去死！”张红回忆说。
面对陌生人，张红不敢说真话。陈锁珍也没有多问，到路边买了一碗粉，看着她吃下去，陪她蹲了一个小时，然后对她说：“阿姨也是当妈妈的人，你可以相信我，你先跟阿姨回家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那天傍晚，张红跟着陈锁珍回到了租住的房子。丈夫一开始很吃惊，紧接着就反对，陈锁珍急得把他拉到一旁劝解：“你不要把人往坏里想，这小女孩太可怜了，必须得帮她一把！”
原本满怀戒心的张红，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又温馨的家庭，心里的防线瞬间瓦解了。
从那天起，张红成了这个家的新成员，一应吃穿都是陈锁珍打理。她说，在这个家里，从没觉得自己像一个外人，陈锁珍给她买衣服，让她和女儿一起睡，煨汤给她补身体，还常常和丈夫一起开导她，劝她鼓起生活的勇气。张红回忆说，阿姨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就是这些温暖的细节，让她渐渐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可留恋的东西。
原本就紧巴巴的家里添了一口人，负担顿时重了起来，陈锁珍不得不在周末另外打三份零工来维持开销。年少的儿子一连8天不说话，怄着气问她：“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对她那么好，值不值啊？”
一个多月以后，张红看到陈锁珍上班辛苦，坐不下去了，主动要求出去工作赚钱。陈锁珍托熟人帮忙找了一家小酒店，电话里，她对人说，是给自己的女儿介绍工作。“我听到她那样说，心里很温暖，觉得她就是我的妈妈！之后我就喊她妈妈了。”
8个月以后，张红和老家的父母联系上，办好了身份证。陈锁珍介绍她到一个熟人店里卖服装。没过两年，张红有了自己的服装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也找到了人生的伴侣，组建了幸福的家庭。张红说：“是陈妈妈让我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是我的精神支柱。”
孩子们向她敞开“心门”
“我们年纪轻轻，不是挣不到钱，阿姨给我们的爱才是最珍贵的。”
对于曾有着痛苦过去的人来说，遗忘是最好的疗伤药。可陈锁珍的一个私密的网络群里，却敞开着一道超越了常情的“心门”——那是重获新生的人回望过去的“心门”。
这些年来，陈锁珍经常把清扫路面时“捡”到的人带回家。有从娱乐场所逃出来的女孩儿，有患上间歇性精神障碍的“小山东”，有流浪的回族青年……和张红一样，十多名曾经坎坷的年轻人在陈锁珍家里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如今，他们分布在天南海北，大都过上了安宁的生活。
有两个孩子在离开武汉时对陈锁珍说：“阿姨，我不会跟你联系，因为我不想回忆起过去，但是这不代表我不感激，我会永远记得你！”
更多人、也就是网络群里所有的15个孩子，他们愿意继续向陈锁珍敞开自己的“心门”。他们说，阿姨身上牵系的不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是像妈妈一样的温暖和力量。
陈锁珍的热心不是没有遭遇过“信任危机”。今年年初，回族小伙儿马鸣与爸妈斗气离家出走，饿得神志不清，在洪达巷的一个垃圾桶边翻找食物。正在路面清扫的陈锁珍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询问，却被马鸣一把推开：“你别管我！你们都不是好人！”
陈锁珍说，那一刻她心里很难受，本打算走开不管，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买了一碗粉端给他，还将他带回家悉心劝说。
已经回到父母身边、现在在经营一家拉面馆的马鸣说：“阿姨简直比我爸妈还亲切，她改变了我的人生。”
这些孩子后来说，阿姨最大的慷慨，不是在物质上，而是在情感上。“我们年纪轻轻，不是挣不到钱，阿姨给我们的爱才是最珍贵的。”
丈夫理解了她的热心肠
“原来你不傻啊，你帮的这些孩子，结果都不错嘛！”
26岁的唐峰说：“阿姨对于我来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她身上生了病，我就希望这个病能生在我身上。”
2009年，唐峰的父母双双过世，在街边的理发店遇到了陈锁珍的儿子小磊。令陈锁珍感到意外和欣慰的是，以前始终对她掏心掏肺帮助别人耿耿于怀甚至激烈反对的儿子，这一回主动把唐峰带回了家；不仅如此，小磊还当了半年多的“中间人”，帮陈锁珍将每月100元的生活费交给唐峰。在陈锁珍眼里，儿子的变化非常明显：“以前他有点介意我是环卫工，现在他看到路上有垃圾就会捡起来，还会劝说别人不要乱扔。”
而更让陈锁珍自豪的是她第一个从街头捡来的孩子张红，陈锁珍告诉记者，这两年张红总共捐了4万多块钱，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生，让他们能够完成学业。而张红说：因为我是妈妈的骄傲，我应该回报社会。
这些年里，丈夫也终于理解了陈锁珍这副热心肠。他偶尔会开玩笑说：“原来你不傻啊，你帮的这些孩子，结果都不错嘛！”如今，他心甘情愿扛起了打两份工的重担。
而对于陈锁珍而言，不管白天多忙多累，晚上9点，她都会准时坐到电脑前，熟练地输入密码，点开那个承载着温情的网络群。在这个群里她有15个孩子，每个人身后都背负着一段颇为不同的坎坷经历；相同的是，他们都从这个泥土一般朴实、阳光一般开朗的环卫工身上，获得了重新踏上正轨的勇气。
(文中人物除陈锁珍外全部使用的化名)
编辑：刘晓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