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中我们知道爱情让钱锺书得到了安宁

09.11.2015  14:04

  [ 摘要 ]钱锺书先生所以养成宁静的不旁骛的治学心态,固然由于对学问本身的如同宿契般的兴趣,还由于他很早就获得了终生不渝的爱情。爱情是一副良好的安定剂。躁动不安的青年时期,让他得到了安宁。

  探讨钱锺书先生的学问方式,还必须讲几句不能不说的话,就是你想向钱先生要什么。六十年代初,有一本流行的书,是苏联作家柯切托夫写的,叫《你到底要什么》,一本反思苏俄正统的书。但是它的书名我很感兴趣。对钱先生,也有个到底要什么的问题。本文开始提到的那位说钱先生是杂耍艺人的文章,他要的是钱先生自己不想要更不想做的东西。

  钱先生不是革命家,不是政治家,也不是游旋于政学两界的人。你向他要革命,他没有。要政治,他不喜欢谈。要亦学亦政,他反对这种骑墙式的人生状态。他是非常单纯的学者。不应该向他要这些反其道而行之的东西。你要他出头?参与街头政治?他不愿意那样做。换句话说,他不是梁任公,他不是冯友兰。冯友兰先生的学问当然很好,三十年代的《中国哲学史》,上、下两大册,陈寅恪先生评价很高。抗战时期的“贞元六书”,构建自己的哲学体系,也是开创性的建树。冯友兰的学术成就,没人能够否定。但冯先生一生于学问之外,有不能忘情于政治的一面,所以容易遭受各种訾议。但我不赞成否定这位杰出的大哲学史家,到现在我给学生开书目,他的《中国哲学简史》,还是必读书。

  但钱先生不是冯友兰,他没有投身政治活动的激进的经历。他和熊十力也不一样。熊十力是新儒家的领军。我们讲熊十力、马一浮、梁漱溟,是新儒家的三圣。但熊十力早年投身国民革命,参加过起义,行伍出身,学问资历不高,但他的学问成就是一流的。钱先生没有参加过革命,甚至学生运动他也不是很赞成。要知道,他的尊人钱基博老先生,也不赞成学生搞运动。钱穆钱宾四先生,也不赞成年轻学生参政,他们认为学生主要是读好书,积累知识学问以备将来有用于家国,或至少有益于世道人心。陈寅恪先生就是这样的主张。但他不涉身政治,不等于不懂政治,他的信念和信仰非常牢固。如果对政治有看法,也是通过学问的途径来表达,不轻易作出位之思。

  钱锺书先生所以养成宁静的不旁骛的治学心态,固然由于对学问本身的如同宿契般的兴趣,还由于他很早就获得了终生不渝的爱情。爱情是一副良好的安定剂。躁动不安的青年时期,让他得到了安宁。八十年代中期,我参加厦门大学的一个研讨会,当时有幸拜望郑朝宗先生。我去拜访他,是由于正在研究钱锺书。我向郑先生提出一个问题:以钱先生的睿智和锋芒无法掩藏的性格,1957年的风雨环境他何以能够平安度过。郑朝宗先生用很大的声音说:那是由于他有杨绛先生。他有了杨绛,觉得什么都有了,何须外求。我认为郑先生讲的是知钱知人生知爱情之言。

  关于钱先生的学术成就,除了众多的具体学科门类的学术创获之外,在学术观念上的一大贡献,是打破了中外学问的神秘。他告诉大家,中国的学问没有那么神秘,不像传说的那样遥不可及。有人说钱先生的著作不免有卖弄学问之嫌,我以为是看错了。其实他是把被人神秘化的学问,打破了锦囊,揭开了谜底。他似乎在说,人们奉若神明的那些学问,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东西就那么多,难点也可以数出来。我相信他内心有这个东西。另外一点,他虽然不缺少整体把握的能力,但他绝不想构建框架完整的体系。这一点恰好是中国学问的方式。中国的先哲,从不以构建体系为能事。只有少数例外,一个是《文心雕龙》,不能不承认这是一部具有完整的理论体系的著作。这和其作者刘勰受到佛理的影响有关。还有宋代朱熹的哲学,是有一个理学的理论体系的。除此之外,即使古代圣贤,也很难说建立了完整的理论体系。

  但不构建体系,不等于乏于辩证思维。《管锥编》开篇“论易之三名”,引皇侃《论语义疏》的自序:“一云‘伦’者次也,言此书事义相生,首末相次也;二云‘伦’者理也,言此书之中蕴含万理也;三云‘伦’者纶也,言此书经纶今古也;四云‘伦’者轮也,言此书义旨周备,圆转无穷,如车之轮也。”钱先生于此写道:“胥征不仅一字能涵多意,抑且数意可以同时并用,‘合诸科’于‘一言’。”具道吾国语文的特点。然后又说:“黑格尔尝鄙薄吾国语文,以为不宜思辩,又自夸德语能冥契道妙,举‘奥伏赫变’(Aufheben)为例,以相反两意融会于一字(外文省略——笔者注),拉丁文中亦无义蕴深富尔许者(省略同前)。其不知汉语,不必责也;无知而掉以轻心,发为高论,又老师巨子之常态惯技,无足怪也;然而遂使东西海之名理同者如南北海之马牛风,则不得不为承学之士惜之。”嗣后遍举中西典例进而阐说,于是又言:“语出双关,文蕴两意,乃诙谐之惯事,固词章所优为,义理亦有之。”此论虽为畅述中国语文的思辨功能,也可以理解为钱先生对自己著述体例的理蕴自道。

  钱先生还告诉我们,中国的东西不是独得之秘,正如西方有“奥伏赫变”,中国也有相应的理趣;我们中国有的,域外之文化渊深之国度,并不是没有。人类的奇思妙想的智慧结晶,中国人、外国人常常不约而同。所以学术思想上才有“轴心时代”的提出,亦即全世界最早出现第一流思想家的时代,都是在纪元前八世纪到二世纪左右,佛祖释迦牟尼,中国的孔子和老子,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都产生于此一时间段。钱先生的名言是:“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他的著作里充满了“貌异心同”这样的话。比较文化学所追寻的,归根结底是尚同。人类的相同点远远多于不同之处。持续在那里讲不同,互相标异,就要打架了。追求同,可以使人类走向和解。主张尚同,能把学问做大。标异的学问,是小家气的学问。钱先生没有观念预设,因此没有预设的观念和方法的框框,秉持的是一种带有古典意味的学术自由主义。这是我研究钱先生提出的一个概念,叫“带有古典意味的学术自由主义”。他是学术自由主义,他的思想极端自由,文体极端自由,表达极端自由。但他是典雅的古典自由主义,或云具有古典意味的学术自由主义。

  陈寅恪先生相信可以重构历史的真相,但是钱锺书先生认为,写自己个人的历史,都难以复原历史的本真,因此他不相信任何一种回忆录。陈寅恪认为历史真相可以重构,不是徒托空言,而是有他的学术实践。他的《柳如是别传》,就把钱(牧斋)、柳(如是)和柳(如是)、陈(子龙)的交错复杂的关系,复原重构得如同回到历史的现场。陈的考证,做到了他自己提出的需要有艺术家欣赏古代绘画雕刻之眼光和精神。钱先生当然也具备这样的眼光和精神,他本人就是充满想象力的艺术家,但是他与陈寅恪先生的看法有异。有人说钱先生对家国世事人生关怀不够。这里举一个例子,即他在阐释《左传》的时候,引用《左传》昭公十八年,“可以无学,无学不害”,这是在说什么呢?另外他引《老子》六十五章:“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又引《论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郑玄注所引《春秋繁露》“民,暝也”。更引宋晁说之《嵩山文集》卷十三《儒言》里的话:“秦焚《诗》、《书》,坑学士,欲愚其民,自谓其术善矣。盖后世又有善焉者。其于《诗》、《书》则自为一说,以授学者,观其向背而宠辱之,因以尊其所能而增其气焰,因其党与而世其名位,使才者颛而拙、智者固而愚矣。”钱先生说,此晁之论,是为反对王安石的“新学”而发。这些考论阐证究系何义,世不乏善读钱书者,自当通解真切,无待我言。

  以上内容摘自《现代学人的信仰》。

  

编辑:李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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