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出生被弃 寄居医院两年半无处可去

15.06.2014  12:12

  寄居在上海市儿童医院两年多了,木木(化名)始终未能离开她那张小床。

  “妈妈,你能带我回家吗?”2岁半的木木用手紧紧地抱住了律师邓瑛,希望从这一刻起,能够不再和“妈妈”分离。

  然而,作为一名寄居在医院里的孩子,木木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的脚步迈着理想的步伐,走上收养的这条道路。如何能让木木这样不算弃婴但实际上又无人关怀的困境儿童有个合法的身份,如何能让更多的“木木”们能在读书的年龄走进学校,深深困扰着上海各家医院的医护人员及许许多多的“邓瑛”们。

   母亲产后逃跑父亲也失踪

  北京西路1400弄的上海市儿童医院,最早时被称为难童医院,一度在孩子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时候,这里曾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临时的居住场所。

  然而,很多年过去了,儿童医院里这样的情况并未因为时代的变迁而有所改善。这里,仍然是很多孩子不得已“寄居”的地方。

  木木就是其中的一个。

  2012年1月15日,母亲因为盗窃在被警方追捕过程中急产分娩,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姐姐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仅1390克重的木木则幸运地活了下来。

  “她是警察送过来的,送来的时候神经系统、免疫系统、呼吸系统都没完全发育好,好不容易救了过来。”对于刚进医院的木木,儿童医院新生儿科护士长杜莹敏记忆犹新。

  “孩子虽然小了一点,但是长长的眼睑、雪白的皮肤,一看就是个漂亮女婴,大家看着都欢喜。“杜莹敏说,医生们努力治好孩子的病,希望在孩子回家的时候,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然而,躲过了降临人世后的第一个难关的木木,依旧让人感慨着命运无常。

  母亲在住院时逃跑,父亲也因为吸毒不知去向。于是,原本应该有着幸福生活的木木,自从出生后,竟然一直生活在儿童医院的新生儿科,两年多来几乎没有跨出过医院半步。

  她的未来,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护士们的期望值一降再降,木木的出院时间仍然遥遥无期。

   只有看到穿白大褂的人才不胆怯

  木木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不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关键还很乖,小嘴特别甜。

  一岁多的时候,孩子会说话了,但让人惊讶的是,孩子人生第一句话居然不是“爸爸”或者“妈妈”,而是让人惊讶的“医生,收病人了!

  这让杜莹敏多少有些心酸,尽管木木俨然已成为新生儿科的“小主人”。

  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孩子长得很快,会说的越来越多,小嘴还特别甜。管年轻的叫“姐姐”,管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叫“妈妈”,而男医生则都是爸爸,他们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人。

  昨天,当记者问起“最喜欢谁”时,木木毫不犹豫地回答:“最喜欢的是爷爷,还有就是敏敏姐姐、小陆姐姐。

  被木木称为爷爷的是清洁人员老吕,50岁左右,一般上午都要忙里忙外地打扫卫生,但是下午一旦空下来,爷爷就会和木木玩耍。

  老吕文化程度并不高,但是却对木木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教育方式,他总担心木木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会差点什么,总是教这个教那个,生怕木木跟不上同龄人的节奏,尽管老吕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更多的“妈妈姐姐”们对待木木就像自己孩子一般疼爱,买了好吃的总要带一半来和木木分享,天气刚热起来就有人给她买来漂亮的裙子。“看着宝宝打扮得美美的,我们工作起来心情也好。”护士小陆说。

  尽管有那么多人的照料,木木还是很怕生,但与一般孩子看见爸爸妈妈就不怕相反,她只有看到穿白大褂的人才会安心,穿了便装的人靠近,木木会怯怯的不敢说话。

   提到“鞋子”两个眼睛就放光

  在医院,不到两平米的场所,就是木木的整个世界。

  来到儿童医院新生儿科,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就到了木木的生活区。

  出于对其他新生儿和木木的保护,护士将其他患儿的病床往外移,木木的“”则被安置在了新生儿病区的最里面,一个大约十多平米的房间内。除了木木这些被“寄居”在医院的孩子,在这里接受治疗的孩子几乎都只有几个月大,他们被木木亲切地称为弟弟或者妹妹。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木木所在的病房有十多平方米,但是她活动的区域仅限于她的小床,一个不到两平米的场所。这里,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新生儿病区有四五十张病床,基本都住满了患儿,医护人员只有约20名。要照顾好每个患儿,医护人员的数量原本就稍显不足。木木的到来,让医护人员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充实”。

  当天值班的护士要负责木木当天的洗澡、吃饭等日常事情,其余的时候,只要谁空了,就去逗逗孩子,这里的护士都说好了,一定不要让孩子感觉到无聊。

  采访的过程中,记者曾不经意地提及“鞋子”,一听说这两个字,木木的眼睛内迅速放出了光芒,并向记者伸出了双手。

  原来,木木很清楚鞋子的作用,她明白只要穿上鞋子,就意味着可以离开小床,去地上玩。

  护士和医生告诉记者,他们也曾经尝试过让木木下地,呆在病区玩,但是其间小插曲不断。木木会模仿医生们的动作,去按墙壁上心电图的按钮;或是去摇患儿正在输液的管子;还有的时候,木木甚至会想捏捏患儿的小脸以示友好……每当有危险动作要发生,“妈妈们”只能将木木重新抱回到小床上。

  “没办法,我们一方面担心患儿们的病菌会影响到木木;一方面也担心木木会对患儿的治疗造成影响。”杜莹敏说,尽管万般不情愿,木木只能继续回到她的小床。

  “木木太渴望离开她的小床了”,有时候妈妈、姐姐实在不忍心,悄悄将她带出病区,但是没过多久,又只能把她带回来。“医院来往的患儿太多,病菌又多,最怕孩子感染到病菌。

   上不了户口打不了预防针

  因为活动范围仅限这张小床,很多时候木木都是孤独的。

  木木总是一个人站在小床边上,远远望着妈妈们忙碌的身影。

  有时候忍不住了,她也会生气,大声叫“妈妈”,这时候“妈妈们”只能隔着玻璃,对木木挥挥手,示意她安静点。

  最让妈妈们担心的还不是木木的感情世界,由于没法上户口,即便自己就住在医院里,木木至今仍不能接种疫苗。

  杜莹敏告诉记者,木木的抵抗力很差,带她出去的话反而会受到感染。“有一次姐姐已经把孩子带到了住院部的门口,最后还是退了回来,不敢冒这个风险。

  木木如今已有一米多高,站在小床上的时候,半个身子基本可以露在栏杆外。“再长大点,这个小床估计也不够了,很容易摔下来,以后怎么办,谁也不敢去想。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新生儿病房24小时都有值班医生护士,这里的灯永远都亮着,这也让阿里木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

  “孩子想睡的时候就睡觉,醒了继续玩耍,完全不知道黑夜应该睡觉的道理。这样下去,孩子没法形成自己的生物钟,真不知道长大后能不能调整过来。

  事实上,在儿童医院,和木木处于相同境地的孩子还有好几个。3个月前,朵朵的报到让木木的生活多了些色彩,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朵朵被生下后不久同样住进了儿童医院的新生儿病房。因为有了这个小邻居,木木变得格外的开心。

  每次朵朵一哭闹,木木就会像大人一样,站在自己的床头安慰她说:“妹妹别哭”。

   入园年龄到了该去哪报名

  在木木小床的下面,整齐地排列着很多小鞋子,大概有四五十双,有的是妈妈姐姐们给她买的,还有的是热心的社会人士送进来的,大大小小的玩具也摆满了一个纸箱子。

  “木木从来不缺物质上的东西,但这些毕竟替代不了真正的亲子关系和家庭关爱。”杜莹敏有个6岁的儿子果果,由于年龄相仿,木木很喜欢果果,一看到手机上果果在海边游泳的照片,木木就吵着要找哥哥,嘴里还嚷嚷着:“喜欢哥哥。

  一想到这些,杜莹敏就觉得心酸:木木什么时候也能像儿子一样,可以去海边尽情玩耍,尽情拥抱这个世界?

  木木马上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但是孩子因为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社会,懂的东西也很少,即便有很多人在不停地给她灌输相关内容。“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们拿着图片告诉孩子‘这是狗’,‘这是猫’,但是实物很多她都没见过。”“妈妈们”真担心,孩子真上学了,会不会跟不上上学的节奏。

  杜莹敏告诉记者,院方曾多次通过警方寻找她的家人,但由于父母失去了联系,亲戚也不愿意回应。

  记者了解到,根据此前的法律规定,因为其父母健在,木木就无法被看作是弃婴或孤儿纳入民政接收的范围。

  “想收养木木的爱心人士很多,只要见过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我们医护人员自己也想把孩子领回去。”杜莹敏表示,孩子何时能回归社会,这个问题何时能解决,“妈妈姐姐”们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该走什么途径。

  律师邓瑛:我想给孩子一个家

  眼下,木木马上就要到进入幼儿园的年龄。如何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快乐地融入这个社会,如何才能让她有个家,这些问题深深困扰着一心想要收养木木的律师邓瑛以及医院的医护人员们。

   缘分

   纯真的笑容把她的心融化了

  邓瑛,上海上正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和木木的母女情缘于那个笑容。

  2013年2月份,邓瑛和几个朋友一起,和往常一样来到儿童医院做慈善活动。听说医院有好几个“弃宝宝”,邓瑛就决定去看下这几个孩子,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第一次见到木木,她才刚满1岁,看着孩子扶着小床的扶手,勉强能站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想说话却无法用言语准确表达,邓瑛的心里乐开了花。

  她微笑着走向她的小床,木木一眼就看到了她,随即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那一刻,邓瑛的心瞬间被融化了……

  “感觉她就是我的孩子,她对着我笑,向我扑了过来,这种缘分就是注定的。”邓瑛当时就有了收养这个可爱女婴的想法。

  记者了解到,邓瑛有个16岁的儿子,在她看来,把木木带回家,不仅可以给予她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自己也将有儿有女,一个“”字也会让生活变得更有滋味。

   准备

   还没领回家已空出了房间

  对于邓瑛而言,抚养木木的信念是坚定的。但是这一想法,起初并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

  家人不支持的理由来自多方面。

  因为没法上户口,生活在医院里的木木至今不能接种疫苗,这就意味着木木比一般孩子的抵抗力要弱很多。“不能去人多的场所,不能接触动物。”另外,木木是个早产儿,身体状况也比一般的孩子差一点。

  父母、老公都亮出了“红灯”:孩子将来万一有个闪失,不是会更加痛苦。

  邓瑛并没有放弃,“让木木这样一直生活在医院,对木木、医院以及其他看病的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在邓瑛看来,长时间滞留在医院,木木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样接受教育、享受父母家庭关爱、接触社会,尽管在医院里可以得到医学治疗,却无法享受到正常孩子的成长环境。这给木木的生活、教育和管理带来很多不利,会对她的成长造成巨大的影响。

  邓瑛还从专业的领域进行了分析,对于木木,医院本是患者寻求医疗救治的场所,木木的滞留,不仅占用了医院有限的救助资源,而且扰乱了医院的正常工作秩序,加重了医护人员的工作负担,孩子自身又存在二次感染的风险,这对于医院来说也是不公平的;而对于其他来医院看病都孩子,同样是不公平的,因为包括木木在内的这些困境孩子,将占用医院大量的有限资源,也可能会影响到医护人员为其他孩子看病。

  经过思考后,邓瑛决定用行动说服家人,她去医院拍下了木木的视频,将孩子的信息点点滴滴带给家人。慢慢地,家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孩子。

  “既然决定了,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在这个孩子身上付出她最大的努力。”尽管木木还没有回到家中,邓瑛已经腾出了房间,甚至还精心准备了婴儿床、玩具等所有需要的婴儿用品,就希望宝宝能早点回家。

   辛酸

   每次分别都会哭上一场

  和木木相处的时间,每次都是短暂的。很快,木木会叫妈妈了,只要邓瑛的身影在病房那头一出现,木木立即边喊妈妈边摇着小手。她会搂着妈妈,说:“我很想你”。还会告诉妈妈,医院里来了新的小朋友。每当邓瑛问“宝宝最近有没有很听话”,木木都会点点头,然后告诉妈妈,最近刚学会的东西。

  木木生活的空间实在太有限,有时候,在征得医护人员的同意下,邓瑛会带着木木去医院的小花园走走。“每当离开住院部,木木都会开心坏了,问这问那。”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邓瑛的丈夫郭先生和儿子虎虎,但是木木还是亲切地称呼他们为“爸爸”和“哥哥”。

  木木经常会通过视频撒娇:“爸爸,我很想你!”“爸爸,我想回家。”女儿的一番话,郭爸爸的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事实上,郭爸爸很想来医院看望小木木,但由于害怕分别,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郭爸爸的“恐惧”常常困扰着邓瑛,邓瑛每个月都会来医院看望木木,只要工作不忙,她就带着虎虎亲自为妹妹挑选玩具和食物来到儿童医院。但是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每次分开的时候,小木木总会死死抱着邓瑛的头不肯放开。

  每当这个时候,邓瑛也止不住泪流满面,“真想马上把孩子抱回家。

   留言

   不管谁领养只盼你有个家

  如今,离第一次见到木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木木仍然没有能顺利离开医院,成为邓瑛家庭中的一员。

  作为律师,邓瑛明白,因为不符合收养法的相关条例,她不能就这样将木木带回家。于是,她开始奔波于公安机关、民政局、妇儿委、福利院、收养中心,希望能找到一个解决方案。

  让人欣慰的是,邓瑛在今年终于看到了希望,2014年3月1日起实施的根据2013年12月27日上海市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10次会议修订通过的《上海市未成年人保护条例》第四十条之规定,民政部门应当对孤儿、无法查明其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以及其他生活无着的未成年人,通过设立儿童福利机构、委托或者购买服务等方式收留抚养,这也意味着,以后类似木木这样滞留在医院的困境儿童问题将有望可以得到解决。

  “按照现有的法律法规及地方性行政法规等规定,即使木木进了儿童福利机构,领养她依然需要按照规定程序办理,符合领养条件的人需要排队等候,将来未必我就能够领养得到她,但是不管将来她是谁的女儿,她起码有个家了。

  邓瑛说,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孩子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