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现实停止文学出现

01.09.2015  20:30

  [ 摘要 ]日本人占领河南之后,开始给灾民发放粮食,但粮食不能白吃,日本人说:你吃了我的粮食就要帮助我们打中国的军队。你吃还是不吃?不吃,你被饿死了;吃,你帮助敌人消灭自己的同胞。

  8月28日晚,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得主刘震云与诺贝尔文学奖有力的角逐者恩里克·比拉-马塔斯在塞万提斯学院探讨了“想象的文学共同体”。此次文学沙龙是第二十二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系列文学沙龙之一,由《百年孤独》中文译者范晔主持。

  刘震云认为文学是对现实的延续,现实停止的地方,文学就出现了。同时他还分享了《温故一九四二》背后的故事。比拉-马塔斯并未去过都柏林,他写作《似是都柏林》依靠的是像梦境一样的想象。

  以下为文学沙龙精彩实录。

  左起为刘震云、范晔、比拉-马塔斯(图/康健)

   文学出现在现实停止的地方

   范晔 :今天的题目是《想象的文学共同体》。我想从波拉尼奥的一个梦来说起。他梦见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出现在一个两个足球场大的空地上,他就在一个角落支起一堆火,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他说这是他的文学厨房。两位作家有没有这样类似的跟作家和写作相关的梦?

   比拉-马塔斯 :《似是都柏林》描述的是一个并没有去过都柏林的人在那里的经历和遇到的一切。我本人事实上并没有去过都柏林,就是靠想象的空间,把这样的场景写了下来。

  在文学中,梦境是经常被提及的话题。当我们描述梦境时,我们会结合现实以及非现实的元素。梦境转瞬即逝,但是确实成为作家创作的非常重要的日常以及一种方式。我们希望能把丰盛的梦境通过文学的方式再现出来。

   刘震云 :《手机》的开头是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一块上小学,关系特别好。关系好不是因为他们共同拥有什么。一个孩子从小没有娘,另一个孩子有娘,但是他娘傻了。他们两最爱干的一件事是在漆黑的夜晚,在天上写字,一个写“娘,你在哪”,另一个写“娘,你不傻。”

  出现在文学中的梦不一定就是文学对梦的再现和扩展,一些在现实生活中实现不了的“梦”在文学作品里是更重要的。现实停止的地方,文学出现了。

  刘震云(图/康健)

   生活是一门假装的艺术

   范晔 :短篇小说《消失的艺术》里主人公为了避免成名,在自己的国家装作自己是一个外国人,这样努力了四十多年。他写了七部小说,锁在他家一个柜子里,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人发现了,被人发现他是一个写作者。一方面他感到很新鲜,一种被人承认的感觉,他把自己的第一部小说的手稿给了那个出版人。另一方面,就在同时,他买了一张船票,给妻子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就消失在游船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比拉-马塔斯的作品里主人公也在躲避着什么,但在刘震云的作品里面,很多人都在找什么。

   刘震云 :中国的作品里有一特别相似的地方,“假找”,看似在找,其实在“装着找”。看似是这样,其实这个样子是装的。这种现象我觉得特别幽默,《一句顶一万句》里面,老婆跟别人走了,他必须找到这个老婆,但找的话是“假找”,假装在找。现实生活中,这种假装太多了。

  全世界的作家讲故事都特别精彩,有些人即使他不是作家他也可以假装成是一个作家,他不会讲故事也可以假装会讲故事。但有一点是大家共同面临的,故事背后的思索、思想、思考、认识、观察这个世界的角度和方式,每个人都会有局限。

   比拉-马塔斯 :我在葡萄牙的里斯本的一家博物馆参观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葡萄牙二十世纪著名作家的作品,我去这个博物馆专门找他的作品来欣赏。我们观看这些作品的状态,也被监控和摄像设备记录下来了,我们这种在作品当中寻找的过程,等于也变成了一种作品本身。

  比拉-马塔斯(图/康健)

   写作是为了报复阅读?

   范晔 :有一位阿根廷作家说,“写作是为了报复阅读”,我不知道对这句话两位有什么评价。

   比拉-马塔斯 :这位阿根廷作家的这本小说一直都在以延长的方式创作。这是一本未完成的作品,因为有很多未完待续,是一个很好的模拟游戏,也就是说我们一直都在预演,为后续做准备。犹太人有一种说法:所有的书籍当中都缺少了第一页。这个书籍代表生活本身是一件没有完成的作品。

   刘震云 :阅读有两种,一种是阅读书,还有一种是阅读生活。对于生活的阅读其实是两种,一种是公众的阅读,公众的阅读会得出一个“生活的样子”,大部分人认为生活是什么样子。有时候思想、政治、经济处于支配地位的人,得出来的对生活的阅读的概念会成为公众阅读得出来的结论。

  我最近通过微博看到了一个北朝鲜对美国生活的阅读,我看了以后我确实相信“美国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视频拍的是大冬天,说美国人都在账篷里生活,树上没有鸟,都被美国人吃掉了。这也是一种生活的阅读,我相信大部分的北朝鲜人是相信这一点的,因为电视里面真的播这个东西。但是我去过美国很多次,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口号,它代表不代表对生活的阅读,我想它也代表。每天电视里的,不管是BBC或者CCTV,播出来的就是对生活的阅读。

  骑毛驴的小林对这种生活阅读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报复感,他家豆腐馊了,电视里正说八国首脑会议,他骂了一句fuck you,这是不是对生活的报复?

  范晔(图/康健)

   只要人类存在,文学就不会终结

   范晔 :很多人都说现在的文学已经迎来了终结的时代。两位有没有这种危机感?

   比拉-马塔斯 :创作的方式并不重要,传递的信息本身才是最为重要的。“文学终结论”可能指的是思想的终结,或者枯竭。只要我们的思想永存,文学创作也会永现下去,无关它的形式。

   刘震云 :文学一直以不同的形式在延续,永远没有终结。人类需要跟生活不同的想象力,他需要在脑子里过跟目前的生活不一样的生活。只要人类存在的地方,它一定需要想象,一定需要比生活更精彩的,在他脑子里出现的故事。

   范晔 :比拉-马塔斯先生他讲过一个故事,在摩洛哥一个城市里,街头巷尾都有一些神秘的涂鸦,这些涂鸦其实出自一个流浪汉之手。流浪汉为什么要画这些神秘的涂鸦呢,因为他不能适应现代城市的生活,他用这些涂鸦绘出一个自己的地图。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涂鸦聚集起来,也是一部非常有意思的文学作品。它既是这个城市的写照,也是他个人生活的传记。

  我觉得我发现很多的写作者表面上看起来缺乏适应能力,其实用他的方式为自己绘制一个地图,两位在这方面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分享的?

   刘震云 :每个人话肯定都有自己心中的地图。一个作家不适应现实生活,可能是他创作的开始,恰恰是因为对现实生活的不适应,他需要另外一个世界,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特别自由。也许他在生活中的跟人对话非常困难,但是他跟作品里的人物对话的时候会谈特别广泛。有些话在生活中无法说,但是在作品中就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

   刘震云:我为什么要写《温故一九四二

   刘震云 :《温故一九四二》是20年前写的。每一个作品都有它自己的命运,在写作的时候都有它自己的远景。

  我从来没有想过写像《温故一九四二》这样的作品。20多年前,《唐山大地震》的作者钱刚特别想编一部中华民族的灾难史,他的切入点是从二十世纪开始。

  钱刚说,1942年一场旱灾河南饿死300万人。我说,我是河南人我怎么不知道?他说正因为你不知道,你写出来才有意义啊,你问我们中国人哪一个知道,都不知道。他说300万人是什么概念啊,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纳粹迫害至死的犹太人,奥斯维辛集中营是110万。等于河南有3个奥斯维辛集中营。他说完这个,用非常严肃的目光看着我。

  我带着这样沉重的历史使命回到了我的故乡。我问我外祖母,我们能不能说说1942年。她说1942年是哪一年,我说饿死人那一年。我外祖母告诉我,饿死人的年头太多了,你到底说的是哪一年。

  我觉得我有必要把1942年给写出来。饿死300万人的地方,幸存者和他的后代不知道这个事情。

  接着再往下挖掘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比死300万人更重要的东西:

  这300万人,他对待自己死亡的态度是什么?

  如果他是一个美国人、欧洲人或者西班牙人,他一定要问“是谁把我饿死的。”

  但是,我们河南人不这么想:我要饿死了,但是我想起了“范晔”,他三天前就饿死了,我说,“我比老范多活三天,我值了。”

  为什么会这样?当一个民族的灾难太频繁的时候,如果用鸡蛋去碰铁的时候,这个鸡蛋是会碎的。接着我又往下探讨,更幽默的事情出现了。日本人占领河南之后,开始给灾民发放粮食,但粮食不能白吃,日本人说:你吃了我的粮食就要帮助我们打中国的军队。

  你吃还是不吃?不吃,你被饿死了;吃,你成敌人了,你帮助敌人消灭自己的同胞。

  有时候我觉得被侵略者日常的痛苦,比战场上的牺牲有时候还要痛苦得多。

  这是我真正要写《温故一九四二》的开始。

   嘉宾简介:

   恩里克·比拉-马塔斯 :西班牙作家,目前最有力的诺贝尔文学奖角逐者,著有《巴托比症候群》等。

   刘震云 :作品《一句顶一万句》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著有《温故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莲》等作品。

   范晔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授权版中文译者。

编辑:李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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