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都伊春吃百家饭的日子

27.06.2017  16:55

小兴安岭千里林海

    东北人好,林都伊春人尤其好。

    东北人好,好在他们继承了这块黑土地上原住民族游牧、渔猎生活养成的勇敢、豪放性格,又接受了关里汉文化的洗礼和滋养。

    林都人尤其好,好在林都开发时,不仅调入了大批东北干部和工人,且有以中原籍官兵为主的林业三师整建制转业,还有大批山东移民的到来。三者融合,形成了林都人热情、豪爽、仗义、刚强和朴实的性格。

    上世纪60年代,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林都伊春。十几年里,始终住单身宿舍,吃集体食堂,因此也就特别受到同志们的关爱。每到周末、节日,大家觉得我一个人呆在宿舍太冷清,总要邀我到家款待一番。虽然不过是寻常饭菜,但是其热情、真挚,令人十分感动,使我消除了单身的寂寞,感受到林都人的豪爽、好客。

美丽汤旺河

    第一次邀我到家做客的是东风林业局(今汤旺河林业局)子弟学校党支部张书记。那一年东风局在采伐方式、生产组织、木材运输等方面都有重要改革,出了个“东风经验”,全国开现场会,轰轰烈烈。但它是个新企业,各方面人才不足,林业部系统就特意多给分配了一些大中专毕业生。一个子弟校就来了十几名。大家初来乍到,人生地疏,尤其从关内来的,出发时穿着短袖衫,到这里却要穿毛衣毛裤,颇不适应。张书记就在一个周日,邀我和几个新来的大学生,帮他家起土豆。他原籍山东好汉之乡,青年时当兵,当过舰艇电台台长,后来到林区,颇理解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年轻人的心理。这里职工家属院子里一般都要种些土豆、豆角,张书记家院子里种的那点土豆本用不着我们帮忙,不过借此邀我们吃饭而已。饭,平常菜蔬,但几个人脱鞋上炕,围着炕桌的家庭氛围,很令人感到温暖。谈些什么,已记不清了,大体就是张书记兄长似对我们这些小青年表示安慰,要大家有什么困难一定依靠组织,及时说,不要不好意思等等。

    这平平常常的一顿饭,确实使我觉得自己不再举目无亲,而有了“”。1967年冬,妻子来此探亲,途中还认识了一位同来探亲的山东妇女。她们下火车时天色已晚,而那妇女的老公是工程处的工人,正在几十公里外的山上修路,当晚已不可能下山来接。我想都没想地把她俩都领到老张家。老张两口子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还问寒问暖,热汤热水,之后就让那妇女住下,他往山上打了电话,第二天工程处的那位工人才把妻子接走。

    东北冬长夏短,秋天要储备一个长冬的蔬菜,尤其要用几百斤白菜腌制成酸菜。林业局近万职工,几万家属,主要靠从山外调运大批蔬菜,也尝试开荒种菜。1965年秋,到储存冬菜的时候,局里指定学校到岭北经营所运白菜。“岭北”即小兴安岭北坡,因为那里一处山谷悬崖壁立,俗称“大砬子”,距林业局机关32公里,建有一经营所,负责营林,并在河滩、坡地开荒种菜。我们几个年轻教师乘车翻过分水岭,来到经营所的白菜地。不料划分给学校的那一片白菜多未包心,东北籍的几个老师都懂行,说这种白菜根本不能用。没办法,他们就乘车返回,跟局里交涉,我留下等待消息。

    不久,太阳落山,夜色降临,寒气袭人,经营所的工人都已收工,公路上也少有车辆往来,整个山谷寂静下来。我正无奈,一个看菜地的老工人过来说:他们今天回不来了,跟我回家吧。

    他的“”就是由经营所两间办公室改的。进了他家,他招呼一声“来客了”,不一会儿,一个健壮的中年妇女,就摆上炕桌,白菜心萝卜丝之类的凉拌菜,炖土豆之类的热菜就端上了桌。老师傅的父亲已经90多岁,身体还好,而且能喝两杯酒。我们三个就围炕桌盘腿坐下,一杯热酒下肚,在菜地所感寒意顿消。我俩边吃边聊,我才知道他姓林,56岁,东北人,一直辗转在林区,现在老了,砍伐、抬运都干不动了,林业局就把他分流到经营所。生活稳定了,他就把老父亲从山外农村接了过来。同时林师傅也从山外找了个老伴,46岁,带一个儿子,可惜患侏儒症。我们酒过三五杯后,那女同志和儿子也过来吃饭、相见,患侏儒症的儿子已经十五六岁,一米多高,不过智力还正常。林师傅对我说,我一看你这人五官端正,面目善良,就知道你正直厚道,比着一道来的那些个老师都有前途。我说当老师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倒是您老这时安家,一辈子有了个结果,她们娘俩也有了依靠。酒后都累了,也就睡下。第二天一早,他送我到公路拦车返回。

    没想到,1968年5月我再次来到岭北。林业局将岭北经营所改为知青农场,取名“抗大公社”,派我做负责人,子弟中学的两届毕业生都来这里垦荒种地。时隔三年,房舍依旧,而不见林师傅身影。我向经营所留下的老工人包师傅问及,他很有兴致地说,这里改成知青点,老林头他们都分到40农场了。老林头运气好,老伴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老包头说着不免流露出一丝欣羡之情。我说,包大爷,你身体这么棒,也想法从山外找个老伴,还来得及。老包头这年58岁,高大健壮,是我带领知青种地的首席顾问,我是真心希望他能成家的。可惜,在伊春林区像这样的“老跑腿子”并不少见,而山外农村待嫁的孀妇毕竟有限,林师傅确是少数的幸运者。

    在“抗大公社”和知青们(也是自己的学生)夏天种地,冬天砍树,干得有劲,吃得有味,睡得香甜,也未感到寂寞,加上自己大小算个领导,即使有的职工真诚相邀,也都一律谢绝。期间,只到林业局营林处驻岭北的林政员小冯家,吃了一次饭。起因是我们在开垦一片约有百亩的河滩地时,先行烧荒,其中有一丛野生落叶松树苗,也就累及。小冯向上汇报后,营林处来人察看了一下,认为不属于林地,也就没做处理。此事圆满结束,小冯也就和我相熟。不久,他巡山时采了一个大猴头,特邀我开开眼界。到他家一看,这猴头果然难得,像小脸盆那么大,颜色鲜活,没有一点腐烂,没有虫咬。小冯的妻子用一点鲜肉做汤,把猴头撕碎放入汤内,做成了一锅香喷喷的肉炖猴头,我们美美享用了一次真正的“山珍”。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不过,这里说的“小冯”并不小,当时已有三十五六岁了。

今日汤旺河区一条街

    一年后,我被调回林业局政治部,而且负责组织。我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凡是干部、党员,以及要求入党的,一律不到其家做客。期间只有两人经常邀我到家,我不能拒绝:工人李师傅和中学同事王老师。

    李师傅是局房产处工人,原籍山东,30多岁,高大壮实。1968年我接母亲来此短住,局里给了我一棟筒子楼一楼的一个房间。母亲来不到一个月,我却被派到“抗大公社”,撇下她一个人居住,免不了引起邻居们对老太太的同情。李师傅两口子都是山东人,与我母亲乡音接近,拉起家常颇说得来。好像他妻子曾向我母亲说过,初到东风局,见这里很荒凉,闹着要回老家。李师傅怕她真跑了,就用绳绑住她。我母亲走后,我住到机关单身宿舍,老李也在机关附近建了家属房,近在咫尺,每到周末,常让我到家,简单的菜蔬白酒,畅饮一番。他只求当好工人,不求入党提干,我们兄弟相称,纯粹是意气相投。他妻子小巧的个子,两个儿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吃饭时他每每说:“兄弟,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有啥难事,一定到家来。”我也侧面劝他:“嫂子跟你几千里到林区,给你生了这么好两个小子,操持这个家也不容易,你可不能再喝几杯酒就耍酒疯了。”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

    王老师是个很好的数学教师。我当时傻傻地认为,培养学生出人才主要靠好教师,把好教师提拔当官,那是因小失大。虽然我和老王无话不谈,但他从没有流露过要当官的意思。所以我到他家吃饭,也就没有包袱。这时他还弄了一些榆木板,想请木匠做箱子,木匠嫌木板质量不好,不愿给做,而我“靠边站”时,曾跟木工干了几个月,正可趁此试试手艺,就答应给老王把箱子做成。于是几个周末,我俩就锯、刨、拼、粘、鑿、漆一番,之后喝上两杯。不久一对东北标准木箱真地做成了,榆木面的花纹虽然没有黄菠萝、水曲柳漂亮,但是比别的硬杂木花纹还是好看得多。这对木箱老王家一直没丢。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愚蠢!我调到地委后,东风林业局事业发展,学校扩大,一些骨干教师多当上了校长、副校长等等,王老师也当了中学的头头。再后来,我调回母校,更看到“教而优则仕”“研而优则仕”成了大学的普遍现象,据说只有当了官,才可利用更多“资源”,才易当上“专家”之类。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只想让老王教好课,真是让他吃亏了!

    1972年初,我被调到地委宣传部,不再“管人”,自定的“规矩”自然打破,在离开东风局之前,同事、朋友的送别家宴赴了不少,其深情厚谊感人至深。像我在“抗大公社”时的会计刘文同志,年龄约大我十岁,是原商业科的老会计,业务精熟。那时我们都住集体宿舍,吃大食堂,现在他也调了回来,就请我吃了一顿特别的“猪尾巴”宴,由此我才知道猪尾巴是“活肉”,加工好了,是一种特殊的美味。

国家5A级景区汤旺河石林

    我还特意到山上四林场向老夏同志告别。老夏是老林业工人出身,已经50多岁,精通木材生产,能吃苦,身先士卒,为人实在,在工人中威信很高,已经当了多年的副场长,就是当不了一把手——他不识字,上级精神也就无法全面传达贯彻。当然,他自己并不在乎职务高低。我们接触过几次,知识分子的我和大老粗的他,倒是气味相投。我到林场那天是周日,全场休息,他从西汤河里弄了不少小鱼,叫他老婆炸了炸,我们两个就盘腿坐在炕上,放松地喝酒聊天。我说,老夏,我认你是全局第一的好干部,从来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老林业工人的作风,懂得了不少做人的道理。老夏也说,局里这么多大学生,我就看你最实在。那天,我们俩竟然从上午一直喝到下午5时才休息,都觉得很痛快。

山环水绕林木掩映的伊春市

    地委宣传部二三十人,加上省报记者站,只有我和记者高文两人住单身宿舍,当然地又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关照。

    有天一早,高文就到宿舍喊我,说是治纲副部长让我们去吃鸡。到他家才知道,他所住的楼房跟筒子楼差不多,大概是由原来的两个单间隔成两个卧室、厨房和小客厅,楼梯处弄了个鸡笼。由于空气流通不畅,七只鸡出现了病兆,他也就趁早全部杀掉,炖了一大锅,肉白白嫩嫩,我们与他们夫妻、两个儿子,每人端一大碗,享受了一番。

    治纲同志是地委老资格的笔杆子,不善言谈而颇有内秀。我虽然是中文科班,但几年间并未从事机关文字工作,对其套路并不熟悉。跟着治纲同志写了几篇文章,才算摸着点门径。

    最令人难忘的是到盛先同志家里吃饭。盛先同志是回族,做统战科长多年,大我十七八岁,待人诚恳厚道。机关分家属房照顾他,给他一楼,便于在小院里搭个小羊圈。回族同志一般是不请汉族人到家吃饭的,盛先是老统战,邀我到家,与他的老人、孩子都见了面,之后就我们两人单独对饮。菜肴丰盛——羊肉、羊肚、羊肠、羊眼、羊腰、羊汤……样样加工精细,味道鲜美。从此我才知道,我们汉族所谓羊肉膻,是不会加工所致。后来盛先同志调某厂任副厂长,地区政协成立时又任秘书长。

冬天的黑龙江

    1973年末,我被派往黑龙江畔的嘉荫县当“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队员。 “工作队”到嘉荫县后,分别下到县直单位和公社。带队的地委常委、刘副市长,当时与地委主要领导人意见也颇不合,就将我留在总队办公室,跟着他到各处去巡视。刘副市长50多岁,据说解放前是农村赶大车的,人称“刘老板子”。我随他走了几个公社,发现这位不识多少字的“刘老板子”实在不简单:下边汇报时,他不作记录,汇报完了,他却能一二三四地提出实事求是、切实可行的意见。他很少谈“割资本主义尾巴”,总是强调农村“山水田林路综合治理”。他的智慧和能力使我十分佩服。“四人帮”垮台后,他被任命为地委副书记,一直是我敬佩的领导。

    在巡视中都是在公社吃住,但到常家公社,被安排住在一户农民家,受到一顿蜂蜜茶的招待。他家男主人白种人长像,却说一口山东话。女主人高高个子,说东北话。炕上坐定后,女主人给每人端来一大茶缸子热腾腾的蜂蜜水。她说,蜂蜜水能治百病。他丈夫的母亲是从苏联逃过江的白俄,在黑龙江那边还有一些亲戚。父亲是闯关东的山东人。后来有人告诉他们可以养蜂,每当喝水就放一羹匙蜂蜜。坚持了几年,什么病都好了。的确,蜂蜜水又热又甜,解渴又解乏,我们边喝边唠,大家像一家人似亲密无间。

今日嘉荫一角

    然而,这样的巡视,也并非美差。那时嘉荫县虽只有二三万人,但沿黑龙江国境线就有500里。冬天西伯利亚寒风像东北虎一样越江扑来,能冷到零下50度。我随刘副市长乘吉普车顺江心冰道开行,寒风从车门缝隙里直往身体里钻。反复感冒后,渐觉身体不适,食欲减退,胃部时痛。我自己倒没有太在意,但有次路过东风局时,成良同志见我十分消瘦,就坚决把我留下,不仅招待我一顿,第二天还亲自安排林业局医院放射科蔡医生给我检查,查出我患了肺结核。

    成良同志约大我15岁,1965年已是林业局党委干部部副部长,对全局干部情况十分熟悉,为人忠诚可靠,坚持原则,一尘不染。我们在组织部门做搭档时,我一直把他作为老领导尊重、信任,把干部的考察、调配、提拔工作都交他主管。我调回母校郑州大学后,他曾出差路过郑州,我们俩不免痛饮一番,酒后他潸然泪下:这几年他调任劳动人事科长,可是自己的儿子还没能就业,觉得太对不起家人了。恰好几天后,伊春市劳动局一位领导也路过郑州,我将此事告诉了他,他很清楚成良的为人,痛快地答应帮助解决。我写信告诉成良,叫他到市里去找这位局长。可是他却回信说:自己酒后乱说,此事不提了。我甚感诧异。不久成良同志去世,据一个参与处理其后事的同志说,我写给他的信他还装在口袋里,没有给家人说起。

    既然患了结核,只得离开嘉荫,到位于南岔区的省林业结核病院住院。途中我特意到美溪林业局下车,在该局原宣传部长方高同志家停留一夜。到南岔后,还先后去了中医隋大夫、原东风中学学生翟清柏家。和他们或文字之交,或意气相投,他们不仅没有嫌我传染病号到访,而且都热情招待,好言劝慰。后来回想此事,甚感当时自己的孟浪:在结核病院里,医护人员对患者防范甚严,都怕传染给自己,我却毫不忌讳地到朋友家,实在太无知了。

伊春市一角

    1976年初,我病愈回到机关。我自己的“人生低谷”状态尚未改变。一些老领导、老朋友理解、同情我,仍常常邀去做客,给以温暖、安慰。记得那年春节,我爱人领两个孩子来探亲,宋部长就让我们一家四口到他家款待一顿。宋部长建国之初就在省委任处长,他的同事有的已经当了副国级领导,他还在处级徘徊(此时他虽任地委宣传部长,但未进常委,四人帮垮台后方任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宋部长气宇轩昂,思路敏捷,精明干练。我们在他家吃过饭后,他们夫妇看我不到三岁的小女儿聪明可爱,就拿一些画报来逗她玩。我女儿记忆力颇强,凡是看过一次的画页,再让她看,就马上抛到一边:“看过了!”逗得大家大笑。

    这段时间,更有显灿等老朋友常邀做客。显灿同志是原东风局副局长,建国前参加革命,大我20岁,是我的老领导和忘年交。他虽然大半生与木头打交道,但颇有文化修养,喜与知识者交往,性格豪爽,不重名利。此时他正在市里一单位任职,体谅我的处境,经常邀我到家,有时还与老工人刘师傅、林管局中心医院孙医生一起,热热闹闹。刘师傅的儿子,据说是日本人从东北逃跑时遗弃的婴儿,被他收养,供其读书、成家。1965年支援大三线建设去了云南,刘师傅两口子一度也感失落。孙医生是骨外科名医,约大我十岁。1968年市里把他们一批医生、工程师下放到东风林业局“劳动锻炼”,林业局却将其看做天降人才,直接把几名医生安排到职工医院。他们医术的高明很快就显示出来:贮木场一个工人被火车挤伤,肠子断成了几截,一个司机翻车腿骨骨折等等,都在他们手里不费劲地治好了,职工们视之如神医。我在局政治部时,也常与他们打交道。后来他们都“锻炼”结束,返回市里,孙医生重任骨外科主任,还酝酿提拔当院长。我们这些人在一起,既可聊东风局的一些往事,又可说市里政局的话题,无所忌讳,海阔天空。这种兄长加朋友的感情,伴我度过人生低谷,给了我信心和勇气。我调回郑州大学后,孙医生担任了院长,成功地做了一例断指再植手术,兴奋地写信告诉我。显灿同志离休,孙子读了博士。他们都希望我能回林都重聚。可惜我回大学后工作和生活一直紧张,未能如愿,而他们已先后离世,成为我终生遗憾。

今日中共伊春市委

    1976年秋,我自己也走出了人生低谷,在地委又风光了一番。然而,十年的风云使我明白了,自己的书生性格不适于政界生活,几年间我又趁主管理论学习之机读了不少的书,所以决定放弃其他机会,回大学任教,终老学术。

    此事一定,免不了又有一番告别。和地委组织部的赵副部长(后任市人大副主任)、唐副部长(后任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政协主席),宣传部的杨、滕副部长,省报记者站王站长(后任市委常委、秘书长),机关诸同事,作家胡肖,画家杨艺,新闻工作者冯泰(后任中国林业报副总编)等一些文友等等,几乎都小酌话别。宣传部的干事小吕,其老公和我同姓,是邮电局职工,也特邀我到家一聚。老太太听说我姓贾,就叙其家事,说他们祖上是山西平阳府人。我说,平阳府就是山西临汾,洪洞县属于平阳府,我们姓贾的老根都在那儿。老太太非常高兴。

    除市区的同志告别外,我还到铁力林业局去了一趟。该局党委茹书记,是我在东风局时的老领导,人瘦得可怜,但嗓门特大,人称“茹大喇叭”。他过去曾任团省委的部长、市团委书记,性格活跃。那天和他们夫妻,不分上下级地随意喝酒随意聊。我说到要回大学教书,茹书记大笑,说:“贾玉民,你一辈子穷秀才!”我说命中注定了,秉性难移。后来茹书记先后调任哈尔滨香坊木材厂党委书记、省林业总局纪委书记。

    之后又到铁力局宣传部李部长家里。老李是朝鲜族人,大我十来岁。我们在工作交往中,一见如故。一进他家,必然地脱鞋上炕,因为传统的朝鲜族居室,百分之九十多的空间是炕。很快炕桌就摆满了菜肴,特色的就是各种朝鲜泡菜,热菜中印象最深的是一道炸辣椒片。各种菜都辣得可以,老李劝酒的热情也使你不喝不行。酒酣耳热,老李突然把炕中间的一道木拉门拉开,喊道:起来,跳舞!只见在拉门里面睡着的两个男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七八岁,光着屁股,就挥胳臂迈腿地跳起朝鲜舞来。老李夫妇边唱边拍手打着节拍。他们全家唱歌跳舞的专注,投入,真使人羡慕,我第一次看到了朝鲜族人民音乐舞蹈就是生活的情形。后来老李调往丹东市,担任过市外办副主任。

坚韧挺拔的红松

    农村有种说法,小孩子穿百家衣、吃百家饭,方能得到多家的福佑,长大成人。这种习俗,包含着人们美好的祈愿。我在林都“吃百家饭”,也是同样,林都人以火热的情怀,美好的精神助我成长。“百家饭”不仅给了我温暖,伴我渡过了风风雨雨,而且使我了解到各阶层的生存实况,认识了具体而复杂的人情世事,这些都像乳汁一样滋养我成长、成熟。后来,我离开林都时,自豪而有些夸张地写了几句顺口溜《兴安岁月》——

    “红松苍劲白桦秀/兴安风雪十六秋/少年入山似桦柔/出山已如松柏遒。

    是的,林都号称“红松故乡”,这里的红松高大挺拔,虽然风雪也会给它们留下创伤,但它永远坚韧向上,不会弯曲,不会低头。林都生活,不论是顺利、欢乐,或坎坎坷坷,都助我实现了人生的一次蝶变。我永远不会忘记林都的“百家饭”,永远感激上上下下的林都人!(图片为作者从互联网选用,特对原摄影者致谢)

    作者介绍:贾玉民,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曾任《美与时代》杂志社社长。1964年大学毕业后志愿到黑龙江伊春特区(今伊春市)工作,先后任东风林业局(今汤旺河林业局)子弟中学教师、副校长、抗大公社(知青农场)负责人,林业局政治部组织组组长,中共伊春地(市)委宣传部学习室主任等职。1979年调回母校郑州大学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