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留守儿童寄养旅馆1年 父亲失联母亲早无音讯
小康父亲龚得军。
警方为小康采集DNA。
小康与父亲的家,家徒四壁。
在这家旅店的这间房,小康生活了一整年。
经多方协调,井研12岁娃暂住三叔家,警方已采集其DNA为其寻父留守儿对失联父亲的话
●他将父亲两个已停机的号码写在了语文书上,“翻语文书的时候最多,这样我就不会忘记。”
●孩子说,还是想和爸爸一起生活,“我只想知道,爸爸现在还在不在。如果知道他还好好的,我就会很开心了。”
3月24日,井研县周坡镇,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12岁的小康(化名)去派出所,让民警采集了 DNA 入库,用于寻找父亲龚得军。
“最后一次见爸爸是去年8月初。”小康回忆说,那时父亲将他寄养在镇上一家小旅馆。走的那天,父亲说过年再回来,但到现在也没兑现,而且从去年11月起,电话也打不通了。一个多月前,小旅馆因老板年迈关张,欠了6000多元费用的小康,被亲戚们接回暂住在三叔家。
小康说,“爸爸用过 两 个 手机 号,13281451755、13684039219,希望有认识他的人能帮忙找到他。”他将这两个已停机的号码写在了语文书上,“翻语文书的时候最多,这样我就不会忘记。”孩子说,还是想爸爸,想和爸爸一起生活,“虽然没好多共同语言,但他毕竟是我爸爸。”
寄养生活
到了去年11月,父亲的电话便再也打不通。“不知道爸爸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去年8月见过爸爸而今失联
周坡镇是井研最为偏远的乡镇之一。场镇上有一家兴发旅馆,已经营了几十年,老板叫周蜀波,是位73岁的婆婆。和她布满皱纹的脸一样,小旅馆也已经老态龙钟:几十年前建的3层红砖小楼,狭窄的过道地面堆满杂物,过道上方晾满了衣物,客房面积不足10平方米,标配一张床、一台电视、一张长椅。其中一间客房里,小康曾经住了整整一年。
“20元一晚,小康长期住,算的每月500元。”周蜀波记得,小康是2015年春节后入住的,当时父亲龚得军找到她,说是要长期租一间,方便小康上学。龚得军还提出,请她帮忙照看小康,每月再给300元伙食费,他自己则外出打工。安顿妥当后,龚得军给了她3500元,包括4个月的房费、伙食费,另外300元是零花钱,每天发1元给小康。
此后,小康便以小旅馆为家,叫周蜀波“奶奶”,叫周的老伴“爷爷”。每天6点多起床,洗漱完毕后吃早饭,面条、饺子、抄手换着来。中午在学校吃,放学回来后做作业,下午5点多吃晚饭,遇到有好吃的菜,老两口会叫他“多吃点”。晚上的时间很长,7点钟之前就会睡觉,有时睡不着会看电视。“爷爷奶奶对我很好,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回忆起那段时光,小康语气中充满怀念。
这样的生活,在今年春节后戛然而止。“因为爸爸联系不上了。”小康说,父亲去年7月底曾回来,和他在旅馆里住了几天,8月初又外出打工了,走时把费用交到9月初。钱用完后,小康曾打过两次电话,父亲说过年回来结账。到了去年11月,父亲的电话便再也打不通。而今年春节,以往年年回家的父亲也首次爽约。“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小康停顿了一下,“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留守儿童
从亲友的讲述看得出来,小康自小就过着寄养式的留守儿童生活。
父亲常年在外母亲早无音讯
周蜀波拿出一张账单,记载着小康欠的费用,总额是6215元。其中,住宿费、伙食费5330元,垫付学校的费用573元,医药费193元,买鞋和零用钱129元。“龚得军交的钱到去年9月5日,后来便一直欠着。”周蜀波说,但让小康离开旅馆,并不完全是因为欠着账,而是这家只有两老的旅店,从那时起便处于半停业状态,“我73岁,我老伴77岁,没有精力再经营下去。”
周蜀波说,年事已高还接下嘱托,是因为知道“这孩子不容易”。其实,她第一次见小康,是2003年的年末,他刚出身不久。周蜀波是中医世家出生,年轻时曾帮人看过病,小康生下来得了疝气,肚皮上鼓着一个大包,龚得军慕名上门求医。和龚得军一起上门的,还有小康的母亲,“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是内江资中的,个子很小的一个女娃,听说两人没扯证就生了娃。”
那次上门求医,母亲带着小康在小旅馆住了半年多。“龚得军在成都打工,一个月左右回来看一次。”在周蜀波的建议下,两人最终带小康去了医院,手术后不久便搬走了。过了大约两年,周蜀波又在镇上看到了小康,他被寄养在镇上一家全托式的幼儿园。“听说他1岁多一点,母亲就跑了,再没回来。”周蜀波还听说,还在上幼儿园期间,欠下了几千元费用。
“欠了3000多元,后来我去结了账,把孩子领回了家。”小康的小姑、龚得军的六妹龚淑辉说,后来小康就一直住在自己家。其间,龚得军一直在外打工,只有每年春节时回家,住上十天半个月。每年,他会付两三千元给她,“吃的、用的、穿的都在里面了,不够的就我自己贴。”2015年春节前,自己全家要外出打工,无法再继续照管小康,龚淑辉便让哥哥接走了侄儿。后来不久,小康就被送到了小旅馆。
家的印记
偶尔割兔子草的时候,他会到自家房前屋后,但平时都不会进去,“怕房子垮了,也怕里面有蛇。”暂住三叔家 下月领低保
这一住就是整整一年。今年春节后,仍联系不上父亲,小康只好求助其他亲戚,后来村干部也知道了此事。“马上要开学了,娃娃读书是大事。”小康的家在周坡镇石马村,驻村“第一书记”王京川得知后,拿出600元帮忙交了新学期的费用。为了小康上放学方便,还有爱心人士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而在多方协调下,小康也暂时住进了三叔龚修林家。
龚修林的家位于石马村5组,距离周坡场镇约6公里。尽管是才建几年新瓦房,但内部陈设十分简陋,小康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柜。但这已经比小康自己的家好得多——龚得军的房子,在三哥家旁边约20米,是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老屋,兄弟几人分家时分到了两间。由于长达10年无人居住,房子的顶部已经塌了,周围长满了杂草,屋内满是碎瓦片、烂树叶,一个嘎吱作响的木床架,显示着曾经有人居住。
“爸爸坐在这张床上看电视,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我从外面走进来抱他的腿,他边看电视边和我说话……”小康说,这是他对这个家唯一的印象,虽然爸爸没有抱起他,也记不得说了些什么,但那种印象很深刻,“可能是因为,毕竟这里才是自己的家。”如今,住到三叔家已有一个多月,偶尔割兔子草的时候,他会到自家房前屋后,但平时都不会进去,“怕房子垮了,也怕里面有蛇。”
这一个多月来,小康每天6点准时起床,洗漱完后骑自行车约40分钟,到镇上的周坡镇中心小学上学。“一般不吃早饭。”小康说,因为时间来不及,做早饭得5点钟就起来,他现在也没了零花钱,没钱到镇上买包子吃。但这种情况在下月可能会有所改变,他不久前被纳入了低保范围,下月起每月能领到100多元低保。同时,学校也为他申请了助学金,本月便会领到500元现金。
寻找父亲
小康将爸爸两个已停机的号码写在了语文书上,“翻语文书的时候最多,这样我就不会忘记。”已采集DNA 爸爸可能在成都
相比能不能吃上早饭,小康更关心父亲的下落。“我偶尔还是会想他。”小康常想起去年暑假父子俩最后那次见面,他和爸爸朝夕相处了大约一周,虽然爸爸哪里都没带他去,每天下午都会出去打牌,留下他一人看电视,或是出去找同学玩,两个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但我觉得心里踏实,而且他对我也好,我想吃饭时,就带我下馆子,想吃方便面,他就给我买回来。”
实际上,除了小康念父心切,出于现实的考虑,周蜀波、龚修林、王京川等人也在四处寻找龚得军。通过众多受访者的描述,龚得军生于1969年,身高约1米75,没有什么文化,连名字都写不好,20岁时便外出打工,长期在成都等地当厨师。小康出生后,龚得军继续在外打工,多数工作仍是厨师老本行。近两年,其自称在西藏打工,所以较少回老家,也不便携子同往。
3月24日下午,龚修林带着小康来到周坡派出所求助。查询人口信息显示,龚得军的身份信息为正常。“结合家属提供的情况,应该没出什么事情。”派出所民警说,如果非要分析推断,龚得军存在3种可能性:一种是因为主观原因,故意与家人断了联系;二种是客观条件不具备,不得不与家人断了联系;三种是人已经死亡,作为无名尸体进行了处置。
为此,民警采集了小康的DNA,并将放入失踪人口库中查询,“这样做会证实或排除上述的第三种可能”。而华西都市报记者还了解到,龚得军未乘航班、火车离川的记录,其身份信息曾于去年9月在成都登记住宿。也就是说,龚得军仍在成都的可能性较大。“爸爸用过两个手机号,13281451755、13684039219,希望有认识他的人能帮忙找到他。”小康将这两个已停机的号码写在了语文书上,“翻语文书的时候最多,这样我就不会忘记。”
对/话
和同龄人相比,1米45的小康不高,但一直平静的表情,让他显得比同龄人成熟。
老师们说,小康是个坚强的孩子,平时在学校的表现很正常,看起来未受母亲出走、父亲失联的影响。同时,他也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其成绩在班上45名同学中稳定在前5名。此外,小康还喜欢体育活动,乒乓球打得不错,运动会短跑经常拿年级冠军。
在亲友们眼中,小康也是个听话懂礼貌的娃娃。在小旅馆这一年,小康自己洗衣服,薄衣服就手洗,厚衣服才机洗,还常自己拖地。而住进三叔家这一个月,三婶常问他第二天早上吃什么,“他都说自己不吃,可能是怕大人早起给他做。”
华西都市报记者也与小康对话,试图走近小康内心深处的自己。以下是部分对话实录:
记者:你想爸爸吗?小康:想。虽然没什么共同语言,在一起时也没什么聊的,但他毕竟是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的人。
记者:想爸爸什么呢?
小康:想和他在一起。爸爸是炒菜的,我想吃他做的饭。他以前在成都时,经常暑假接我去耍,最喜欢他炒的蛋炒饭,我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和爸爸一起。我现在喜欢土豆丝,想让他给我炒。
记者:有没有想过妈妈?小康:没有。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里的,我也从来不问爸爸。
记者:如果爸爸不回来了,你怎么办?小康:没想过。我只想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如果知道他还好好的,我就会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