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藏品”现形记

20.06.2016  23:16

老夫妇沉迷“收藏”倾尽所有专家登门鉴定一朝梦碎


专家在鉴定“长征玉玺”

由于树木掩映,四川自贡市汇西某小区底楼这套面积超过一百平方米的房间显得格外阴暗,即便正午时分的阳光都很难照射进来。房间里居住着两位年过八旬的老人。由于患有脑梗阻等疾病,老先生行动不便也少有言语;老太忙完家务往往感到有些累,不想讲话———多数时候两人各自静坐在沙发一端。

静寂中,如果有人敲门,肯定是5名子女中的一个。最近几年多了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上门送快递的———家里的一间房几乎被保健品、收藏品填满。老人的手机也变得忙碌起来——经电话那头操各地方言的“收藏专家”报价,老人的“藏品”价值轻易突破了百万元。

老人的执念

出乎意料,笔者第一次上门,就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老人信任。

当笔者表明身份并自诩“略懂一二”,提出“想长长见识”时,老太欣然取出了藏品中最值钱的宝贝———玉玺,她解释,套上编织袋伪装起来,是怕有人“动歪脑筋”。

“(之前)只是听说过,但说啥不让看”,老人的二女儿透露出另一个细节:玉玺是在不久前到货的,就是为了守在家里等这个快递,当天老太甚至缺席了一位至亲的葬礼。

扯开编织袋露出一个纸箱,打开纸箱露出个方形皮箱,箱子两侧提手各一,箱体有“长征精神永留存”字样,箱子正上方有“长征徽宝”四个金字;打开箱子,除了一个黑色木质底座之外,还有一个华丽“锦囊”;解开袋口绳索,一个通体洁白的玉玺便显露出来,形制和古代玉玺相若,但四周图案又和“长征”相关。

“如果参加拍卖,已经有人出到了好几十万。”显然,老太对此寄予了莫大期望,她计划将玉玺出手后,除了给儿女买房外,准备用剩下的钱和老伴安度晚年。

听了老人打算,笔者试探性问了一句,对方是否提出要事先收取一定数额的保证金或者手续费,“当然,买彩票中奖还得交税呢!”老太对此却“充分理解”。

老人表示目前遇到最大的难题就是手头紧,为了筹集“拍卖保证金”,她甚至想到了卖房:“我去中介问过,卖了房子就差不多了。”

儿女的烦恼

“该花的钱不花,每次看病,医生都说父亲严重缺乏营养,但是她们两个平时连肉都舍不得吃。不该花的钱几千上万地拿,眼睛都不眨。”二女儿称,这些年父母几乎把所有的钱都用来购买保健品和收藏品,之前一直是小打小闹,直到三年前,她发现父母一次性花了将近八千元购买保健品。几个子女上那家公司“闹”了一场,对方“自知理亏”把钱退了。

保健品还没落幕,收藏品又登场了。

尽管二女儿不清楚父母花了多少钱在藏品上,但她显然感觉到了事态严重性:“前段时间说两个人要一起去北京、上海参加拍卖,这几天又变了,说对方在了解到两位老人身体状况后,表示可以安排人员上门拍卖,但前提同样是要先交‘保证金’。”二女儿表示,对方打来的电话号码显示全国各地都有,自己试着打过去,对方听见声音不对立马挂断了电话。

二女儿担心父母迟早会把房子搭进去,同时她又有巨大的困惑:自己和父母之间几乎无法沟通,无法说服,只剩下争吵。

最后子女们觉得唯一可行的是,请一名专家上门,来一场事先就知道结果的鉴定。

专家的鉴定

杨源,自贡市收藏家协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鉴定委员会主任,自贡唯一一名“持证”文物考古咨询师。

来到两位老人家中,杨源先亮证,坐下后并没有忙着“看货”,而是讲了一个自己在泸州鉴定时遇到的故事,和老人的情况极其类似,故事结束,专家又“勾”了一句:“当然他的东西是假的,并不证明你的东西也是假的,还是要看了来。”方才从包里取出专业手电筒和放大镜。

老人明显被镇住了,同时也对自己这些年购买的藏品第一次产生了疑问,她决定把所有藏品都拿出来鉴定。老太从卧室床底下、衣柜顶上等隐秘之处摸出数十件藏品,很快,原本宽敞的客厅变得拥挤不堪,一旁的二女儿吓得目惊口呆,藏品规模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先说“最贵重”的玉玺。“首先,箱子不是皮的,是人造革;里面的底座也不是实木,是胶合板。”杨源打开手电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玉玺表面刻痕很浅,电脑雕刻的痕迹明显。”接下来最重要的来了:“根本就不是玉,甚至连石头都不是,只是人工合成物。”

老人另一件重要藏品是《国宝三绝》——《富春山居图》《清明上河图》以及《兰亭序》。

打开盒子,一双白手套格外醒目———意思是提醒必须戴上手套方能触碰。当作品打开,却让人大失所望,经鉴定,三幅国宝当然不是真品,甚至不是画作,只是劣质印刷品。

老人的藏品数量众多,为了便于统计,她分门别类、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纸。其中还包括“中国十大传世名画”“徐悲鸿画十二生肖”“圆明园兽首”“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大阅兵虎符”等等,以及一大批金砖、金条。

但是经过专家鉴定,所有“名画”都是印刷品,所有“玉器”都是人工合成物,所有“金砖、金条”都并非贵金属甚至是塑料制品。唯一“看真”的只有一套“第五版人民币”,都是真钞———但是里面本应该有的(也是该版币最值钱的)“99版”缺失,剩下的都是目前正在流通的钱币,价值就是面值。

残酷的真相

尽管绝大多数“藏品”还没有开封,遭受连连打击的老人却没了继续探究的欲望。老人表示知道不可能如此简单就买到国宝,卖家也“坦诚”承认确实是复制品,但是“是限量高仿精品”,拿到市场上“随便卖好几万”。果然,不久另一通电话就来了,对方估价约十万,但是如果要变现,只能参加拍卖,这就意味着需要预先支付一笔“拍卖保证金”。

紧接着类似情形反复上演,家里的藏品也越来越多。后来,老太决定“退出收藏圈”,将藏品全部出手。于是电话又开始响个不停,只是从兜售各种“藏品”的一帮人,换成了所谓“拍卖公司”的另一帮人。

“不能以这种方式搞收藏,这种方式不可能收到真东西。”杨源表示,不论是电视购物还是电话推销,这类方式其实和收藏没有多大关系,“甚至卖东西给你的,和自称拍卖公司找你买东西的可能是同一批人,骗完一道骗二道。真正的拍卖公司不可能事先收取保证金、税金或者是保管费。”

正在这时,老人的电话又响了,又是一家所谓拍卖公司“专家”开口估价:“大阅兵虎符”8.9万,“国宝三绝”14.5万,两套“金条”10万……报价很快就突破百万。

当对方提出要先收取一笔数万元的“拍卖保证金”时,老太用略带哀求的语气说:“你就当照顾我一下,我家里有病人,手头实在紧,再也拿不出钱了,等藏品卖出去你在里面扣,多扣点,行吗?”对方沉默片刻后将电话挂断了。( 张才叶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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